眼前的隧道仍在蔓延,夏油傑明明一步沒動,身體卻已經站到了隧道的中央。
經驗豐富的咒術師一眼便能大概判斷出對手的等級。夏油傑擡手喚出裂口女,心道今天怕是碰到了硬茬子。
“……漣水小姐。”
死寂的隧道内,少女淺淺的呼吸聲似乎就在耳側。夏油傑盡量用和善無害的語氣開口:“我召喚出的咒靈會保護你,它們隻是長得奇怪了點,不用害怕。”
普通人在極度恐懼的條件下也能看見咒靈,若咒靈的目标就是漣水,那她産生的負面情緒隻會火上澆油。
還沒聽到漣水的回應,咒靈先一步耐不住性子。
頭頂無端亮起昏黃的燈光,隧道的盡頭陷入循環;接着是一聲汽笛長鳴,生鏽金屬的刺耳碰撞聲、令人生厭的摩擦聲,離他越來越近。
刹那間,一股難以形容的腐臭味彌漫在整個隧道。
在隧道側面的山壁下,一個血腳印憑空出現,接着是另一個,腳尖的方向正沖着兩人。仿佛是一個全身流血的人從牆壁中生生剝落,再朝唯二的活人走過來。
有了第一對的出現,血腳印的數量突然指數倍增長。從隧道兩側,密密麻麻,空氣都被壓縮了,密集恐懼症患者看一眼恐怕能當場升天。
融合了此地數百具人柱被活埋的怨恨,整條隧道已然成為活着的詛咒。撕扯聲、咀嚼聲、譏笑聲、詛咒聲,企圖将每一個誤入的活物徹底拖進地獄。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要殺我!”
“為什麼沒有來!新娘,你是新娘,你是祭品,為什麼沒有來!”
“砸斷你的肋骨!擠爆你的心肝!用酒灌,用火燒,用土埋,用鎬子錘,用金子砸!”
“哈哈……嘻嘻……過來……快過來……!”
無數尖利重複的魔音輕易紮穿耳膜,像一根燒紅的鋼釘橫插進腦漿,攪來攪去。
夏油傑咬緊牙,額前滑落一滴冷汗。
他及時用咒力護罩護住了耳朵,但不管用。看來還是結界的緣故,隻要處在這隻咒靈的結界内,術式效果就會大幅度削弱。
夏油傑立刻改變了策略,不再關注無形的咒靈,而專注尋找結界的突破口。實在不行就來硬的,把咒靈的肚子捅穿。
他手指微動,正要放出虹龍——
來自身後,冰涼的手指抵在他的後頸,如同毒蛇露出尖牙。
“!”
夏油傑心神猛地一震。
……啊,差點忘了。
這少女果然——
最壞的結果就是任務的保護目标——也就是漣水——被奪舍或是死了,任務失敗。夏油傑反倒沒那麼緊張了,他沒動,站在原地,感受後頸上冰涼的觸感。
對方沒有割斷他的喉嚨,冷得讓人懷疑她是人是鬼的指腹不斷移動。
夏油傑:“……?”
怎麼貌似,是在寫字?
一個「stop」,
呼之欲出,躍然紙上。
夏油傑:“…………”
咒術師沉默着轉頭往後看。
少女的模樣跟之前一樣,看不出一絲慌張,頭發絲都沒亂。朝着他的方向,眼睫微垂。
似乎覺察到了他的視線,少女頭一歪,從長袖裡胡亂摸索,摸出來一沓皺巴巴的白紙和一根自動筆。
她豪邁揮毫:「你,不許動」
夏油傑:“…………”
其實這人跟咒靈是同夥吧?
“大小姐,”夏油傑忍不住想歎氣,“我們馬上就要被咒靈吃掉了。你有什麼想法嗎?”
少女:「等」
“……?”夏油傑說,“等的意思是,站着别動讓肉質更緊實,然後咒靈吃自助餐?”
少女用看二傻子的表情看他,嘴一撇,抱着手臂拒絕交流。
虹龍将兩人圍起,堅硬的外殼抵擋住了血腳印的進攻,但這樣耗下去也不算辦法——
“新……娘……新娘……”
一瞬間思考停止,夏油傑倏地朝向另一側轉過頭,難以置信。
——怎麼還有第二個??
一團像是從沼澤中爬出來的黑霧,從隧道的盡頭出現,眨眼間跟他們的距離就縮短了數十米。
黑灰像剝落的鱗片,不斷從黑霧身上掉落,霧裡面的幾百張嘴都在木讷地重複呼喚着某人——「新娘」。
夏油傑:“………………”
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他的眼神極為複雜地盯着面前老神在在的少女。
思緒像一團亂麻,第一個清晰的念頭竟然是「重婚犯法」。
少女聽到了黑霧的呼喚,敷衍地嗯嗯了兩聲,手中自動筆戳向夏油傑的腰子:「我寫,你念給它」
然後刷刷龍飛鳳舞地就開始寫。
夏油傑對着她的墨寶辨認了半天,對着新來的咒靈勉強念道:“意外情況,現場多了個搶婚的,但新娘不會分身,隻有一個。”
“……”夏油傑停頓幾秒,臉上流露出一種「我不應該在這裡我應該在山底」的怪異表情,接着念:“我不是來加入這個家的,我是來拆散這個家的。”他的語速越來越慢,語氣越來越遲疑,“……你來的正是時候。”
在看到少女寫下的最後一句時,他的表情已經從怪異困惑變成了麻木不仁。
“所以趕緊把對面打死吧,”夏油傑面無表情照着念,“隻有強者才配做我老公。加油,阿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