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搞清楚,旁邊的牆壁轟地移開,接着,一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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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牆之隔,祈瑞剛與斯千堯分開,就被數不清的槍支抵住了要害。
他看着突然出現的士兵們,眼裡沒有絲毫波瀾,像是早有預料。
片刻,通道再次傳來腳步聲,他沒有轉身,隻聽來人命令道:“你們都下去。”
一位士兵猶豫道:“...可是...”
“可是什麼?”,這聲音雖帶着笑,其中的威脅意味卻不言而喻。
士兵們不再猶豫,很快退下了。
祈瑞一轉身,笑意吟吟的明翎就湊了上來。
他指了指空無一人的通道,像是邀功,“大人,人都已經走了,從這裡出去,轉個彎就能見到他們了。”
“你不是和他一夥的嗎?”,祈瑞不予置否,轉了轉腕上紅繩,問。
“啊,之前是,現在不是了。”
見祈瑞看過來,明翎聳聳肩,意有所指,“您知道的,跟這種人合作,心裡總得吊點什麼,要不然,很容易被反噬的...”
盤算着時間,祈瑞不再跟他廢話,越過他往通道走去。
而此時的斯千堯,心髒已經跳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突然出現的人,縱然知道有問題,還是不願意相信地問:“...大哥,你在這裡,是有什麼特殊任務嗎?”
“是有任務。”,斯明軒語氣是一貫的溫和,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懂事的孩子。
可正是這樣,斯千堯愈發緊張了起來,他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那行,祈瑞還在等我,我就不留下給大哥添亂了...”
他剛有動作對面的人就望了過來,原本溫和的面容也早已消失不見,“你覺得你還能這麼輕易出去嗎?”
斯千堯僵硬在了原地,他渾身都冒起冷汗,“...大哥?”
“當個廢物不好嗎?起碼這樣你還能多活幾年。”
不知何時,斯明軒的眼中布滿了陰沉,他口中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話還在繼續,“你已經擁有了我所得不到的,怎麼,連這最後的位置你也要搶去嗎?”
少年此時已經震驚地不成樣子,他搖搖頭,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的人,“大哥,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都這時候了,你還在裝傻。”
斯明軒最後的一滴耐心也被榨幹,他伸手摁開中央的環形裝置,那中間原本空白的地方瞬間被幽深駭人的黑洞取代。
再怎麼遲鈍斯千堯也意識到不對了,他轉身就要往出口跑,可卻被四周突然出現的氣體麻痹在了原地。
身體動不了了...
他隻能眼睜睜看着斯明軒步步逼近。
“方澤蘭搶走了本屬于我母親的愛,你和斯諾搶走了本屬于我的愛,而現在,父親居然同意了讓你也進軍部,怎麼,下一步,你連我這個少将的位置也要搶去嗎?”
...方澤蘭。
那是他親生母親。
斯千堯自小就知道,周圍所有人都不願意提起她,就算提起,也必然會帶着鄙夷又嫉恨的目光,就好像..她幹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他也曾問過父親,卻什麼都沒得到。
但他幼年殘存的記憶卻告訴他,那是一個很堅韌,又很憂郁的人。
再多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從四歲時就到了斯夫人身邊,從那以後,他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哥哥,卻又得到了另一個母親,一個哥哥。
而如今,他看着眼前這個陌生到極點的哥哥,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好像生活在一個觸之即破的幻境中。
頭發被狠狠拽住,斯千堯隻覺得很痛,痛極了,痛到...不知道是從哪裡溢出來的。
眼見斯明軒就要直接将他推進黑洞,一種直面死亡的危機感迫使他大聲喊出了祈瑞的名字,“...祈瑞!!!”
頭發上的力道一松,又驟然收緊,斯千堯被迫以緊貼環形儀器的姿勢直面斯明軒。
“他都自顧不暇了,又怎麼會來救你,放心,等我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會送他去見你的。”
話落,斯明軒一把将他向後推去,就在他半身進入黑洞,就要被全部吞沒之時,胳膊上突如其來的力道将他又拉了出去——
是祈瑞趕來了。
來不及欣喜,剛剛站穩的斯千堯就見斯明軒趁機拉住祈瑞,重重将他往黑洞推去,而祈瑞跌入黑洞的那一刻,手中猝然揮出長鞭,将始料未及的斯明軒也帶了進去。
兩人就這麼一同跌入黑洞,消失不見。
斯千堯:!!!
他立刻就想要跳進去救人,卻發現因為藥效自己根本動不了。
霎那間,前所未有的悲傷與悔恨籠罩了他。
不甘心就這麼放棄,斯千堯咬牙扭動着僵硬的手腕,想要開啟光腦傳遞消息,可卻因這動作重心不穩,朝一旁砸去。
“嘶...”,骨骼處傳來的疼痛刺激着全身的神經,他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下一秒,他拼盡全力控制身體朝儀器砸去,随着“咚”地一聲,光腦屏幕彈出。
“...呼,呼叫姓斯的。”
光腦閃爍幾秒,電話接通了。
斯千堯淚水一下子就下來了,他帶着哭腔喊道:“姓斯的,趕緊來救人,祈瑞掉下去了!”
那邊已經進到廢棄樓,正與明翎一行人對峙的斯諾呼吸一滞,手心猝然收緊,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說什麼?”
“我說祈瑞掉進黑洞了,我動不了,求求你快來救人...”
他們都知道黑洞是什麼概念,裡面的空間漩渦是連最堅硬的機甲都難以承受,普通人如果進去...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
斯諾緊緊按着手腕上的空間紐,手腕青筋突起,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胸中不斷被名為後悔的情緒填滿,如果他沒有同意分頭行動,如果他再早一點發現這裡...
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但無論如何,在真正見到之前,他都不會放棄。
斯諾看着眼前成排站的士兵,調出機甲進入,腳步一動,就要不管不顧沖過去。
而這時,明翎突然發話了:“讓他過去。”
“...可是...”
明翎渾身氣壓一低,他突然奪過身旁士兵的武器,對着說話人的腦袋按下了扳機——
一聲巨響過後,那名士兵倒在了血泊裡。
“...”
死一般的沉默。
明翎笑着環視周圍,“你們誰還有意見?”
排排士兵讓出一條路,斯諾看着地上死去的人,眼眸沉了又沉,終究,他深吸一口氣,駕駛機甲快速朝黑洞趕去。
———
四周是濃重的黑,渾身是骨骼血液被擠壓到極緻的痛。
昏沉中,靈魂仿佛與□□分離。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泛起亮光,斯明軒整個人從高空跌落了下去。
重重砸落在地,全身肺腑經受不了沖擊,斷斷續續地咳出血沫。
“咳咳咳...”
呼吸都被血粘住了,斯明軒頭腦不斷因缺氧而發暈。
“你們的計劃是什麼?人造黑洞,還是藥劑?”
一道淡然又熟悉的聲音傳來,他驚愕看去,隻見祈瑞正全身完好地站着。
他頓時咳地更厲害了:“咳咳咳...你,你怎麼會...”
祈瑞打斷了他,“你應該問的是,你為什麼還活着。”
嘴裡發出嗬嗬的呼吸聲,終于反應過來的斯明軒卻沒有問,反而璀然一笑,破罐子破摔:“想從我這裡知道計劃?做夢去吧。”
祈瑞垂眼看了他幾秒,忽然蹲下身子,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斯明軒慌亂握上他的手,想要将脖頸上的力道掰開,可卻無濟于事。
臉漲地通紅,脖頸因缺氧而青筋暴起,漸漸地,斯明軒眼前浮現出走馬燈。
祈瑞無聲閉上眼,仿佛也通過這走馬燈進入了他的記憶裡。
是夜。
“他”站在二樓陽台上,聽着樓下的争執,臉上表情時而溫和,時而扭曲。
下方不遠處,精心修剪的綠植旁,是一個劇烈燃燒的火盆,而裡面正放着半身燒成灰燼的玩偶。
發生争執的是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孩,個子矮些的正揉着眼淚,要沖去拿那個玩偶,“嗚嗚,你還我娃娃,那是我大哥送我的!”
可他卻被個子捎高的小孩推了一把,跌在了地上。
瞬間,他哭的更厲害了。
聽着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個子捎高的小孩握了握拳,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但娃娃必須燒掉。”
“嗚嗚嗚,你就是故意的,我要告訴斯阿姨,我要告訴爹爹!”
很快,下方一陣動靜傳來,是終于有人注意到了這裡,“哎吆喂,我的小少爺,這又是怎麼回事...”
...
手中力道一松,讀取完記憶的祈瑞睜開眼,他渾身氣壓低極了,眸中的深藍更是冰冷到可怕,一眼望去,像能把人凍傷。
他看着昏死過去的人,起身,一腳踹了過去。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聽,這劇烈的疼痛硬是把斯明軒搞清醒了,他倒吸一口涼氣,渾身除了疼痛再無知覺。
“三分鐘,”,祈瑞磨搓着左手腕上的紅繩,眼中已恢複平靜,“你還有最後三分鐘的存活時間。”
“哈,哈哈哈,沒想到我最後居然會栽在你手裡!”
斯明軒一字一喘地笑着,眼中噙滿了不甘,他沒有問祈瑞到底是什麼人,因為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隻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說道:“...我恨,我恨他們,憑什麼他們一出現,就輕易奪走了我和母親所奢求的東西...”
“真奇怪,”,祈瑞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忽然開口:“你不去恨真正傷害你們的人,卻要将這份恨意灌注在同樣受到傷害的人身上,更甚者,憑借這份恨意,你肆意,又心安理得地傷害更多無辜的人。”
“而你之所以不敢對他出手,甚至連恨都不敢有,是因為,你目前所擁有的一切,無論是權勢,還是地位,都是他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