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宴會結束後,從王城遠道而來的尊貴的使者們被安排在了領地西側。
天色已晚。
阮沅準備回自己的住處。之前在大廳裡一直站在他旁邊的族人跟上來,阮沅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話要說,隻是默默的跟着,便沒管他。
一直到王國使者們完全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地方,這人才開口,低聲說道:“族長。”
“嗯?”
阮沅在腦海中翻出這人的名字,齊格爾。他的下屬。
齊格爾道:“我想知道……族長對于戰争的看法。”
阮沅停住腳步,又一次看向他。
“我不是要給您壓力。隻是,您也知道,既然使者已經到了,最遲後天,我們就要向國王給出答案——是否參與魔物讨伐戰。”年輕的樹人皺起眉。他臉上的神情十分憂慮,“雖然不論族長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們都相信并支持……但我希望您能給大家一點心理準備。”
“可以告訴我您對這件事的打算嗎,亞彌族長大人?”
阮沅頓了下。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住了他的舌頭,讓他不由自主的說出完全沒在腦子裡出現過的話。
“我不會,做出對部落不利的決定。”
說完,阮沅疑惑的擰了下眉。
齊格爾松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我會向大家轉達您的意思。”
他走了。
阮沅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剛才還察覺到的明顯的違和感,一經深想,立刻像泡沫一樣在他腦海裡消失的無影無蹤。
阮沅思考了幾秒,沒覺得哪裡不對,繼續往前走。
然後看到了不久前才在大廳見過的小王子。
昏暗的環境中,走近了才發現是他,雖然隻是一個背影——樹人族沒有短頭發的人,所以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阮沅出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青年聽到聲音,轉過身,向他低頭行禮。
他的手很吸引人。手指欣長,手型漂亮。可能是因為人瘦的緣故,有些骨感,但又并不顯得過分病态,是網上說的那種适合彈鋼琴的手。
當這隻手輕輕搭在左胸前的時候,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能讓人感覺出幾分優雅。
阮沅的目光落到了這個人的嘴唇上。
青年的唇瓣很薄,從不久前作為使者和樹人族初次會面開始,就一直微抿着。弧度雖然不明顯,但阮沅能看得出來。
他的唇色很白,但在墨一樣烏黑的發色下,與其說是虛弱,更像是陰郁。不知道為什麼,讓他有種……想親上去的沖動。
阮沅挪開目光。
“你為什麼在這裡。”
青年低頭,“抱歉,我迷路了。”
“這裡不是迷路就能來的地方,王子。”
黑發黑眼的小王子沒有說話。
氣氛安靜了幾秒,阮沅撚了撚長袍的袖口。他又開始莫名其妙地感覺到肚子疼了。
這種出現得莫名其妙,并且完全不受控制的身體反應,似乎在告訴阮沅,他的身體在渴望吃掉這個人。或者,徹底的支配他。
像對待因為某些意外從身體裡分離出去的某個部件一樣。
不對不對……
是一種威脅感。仿佛他不這麼做,被‘吃掉’的,就會是他。
奇怪的、用言語形容不出來的感覺。
總之很令人難受。
阮沅努力克制住把這種不适表現出來的沖動,落在外界眼裡,就是發了好一會兒呆。等他回過神,小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就像他的出現一樣,神出鬼沒的——雖然把這個詞用在第一次來領地的客人身上不太合适。
不懂這個家夥在幹什麼。
阮沅回到族長的住處,睡下。沒過多久,又突然被吵醒。
是之前在樹林裡找到他的那個族人。他此刻一臉焦急:“族長大人!不好了!大人!!”
“……”
阮沅一臉困惑地爬起來。
如非必要,一般情況下沒有族人會貿然闖入屬于族長的領域。除非是出了大事。
那位族人強撐着禮節敲了兩下門,立馬推門進來,他手裡拿着一柄樹枝做成的燈,螢火蟲在編織成的球形小木籠中飛舞。
微微閃爍的暖黃色光勉強照亮了一室黑暗。
阮沅坐起來。
床沿實在是太高了,他的腳甚至夠不着地面。天知道為什麼族長使用的寝具居然如此的不适配于它的使用者。一點兒也不符合邏輯。
地面的溫度有點低。畢竟是深夜,樹人族也沒有鞋,無人在意的角落,少年圓潤漂亮的腳趾在冰涼的地面上蜷了蜷——來不及思考剛才劃過他腦海的‘鞋’是個什麼玩意,族人說的話的内容像一陣雷似的,在寂靜的房間裡乍然響起。
“小王子他——他逃走了!”
“?”阮沅皺眉,“這什麼意思啊。”
族人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來龍去脈給族長大人解釋清楚:“是這樣的。不久前,王國傳來緊急密信,王子殿下其實并不是王國那邊派來的使者!”
“他其實早就和魔物勾結,一個小時前,齊格爾大人發現了另一位使臣的屍體。就在我們為使者們安排的住處。”
“現在,王子已經不見了。”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阮沅腦子有點混亂。
族人繼續道:“齊格爾大人讓我來找您。格維薩地形特殊,王子就算早就逃走了,借助樹的力量,我們還是可以追上他的。走吧,族長。”
好像一夕之間,事态一下子就颠倒了。
不久前,小王子還是王國派來的使者,樹人族的貴客,結果現在發現他居然早就倒戈向了魔物那一方?而且還混入原本的使者團、在樹人的領地裡,殺掉了王國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