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倪真真試着給光頭老人打電話,第一個電話打通了但沒人接,後來再打就怎麼也打不通了。
倪真真想起錢麗娜的話,“這可是送上門的三百塊錢,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還你!”
倪真真不願相信,她執拗地認為老人或許有什麼不得已,說不定電話号碼根本就是錯的。
冬日的第一場雪斷斷續續下了兩天,剛才稍稍停了一會兒,現在又下了起來。
天早已黑了,街上霓虹閃爍,間或有蒸汽從餐飲店冒出來,為滿目五彩斑斓再添一色。
一步踏入租住的小區,浮華與熱鬧紛紛退場,除了窗戶上透出的燈火,再難看到其他顔色。
但這并不妨礙她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銀杏樹下,許天洲長身玉立,銀裝不隻包裹了大地,也為他披上一片雍容炫目的瑩白。
許天洲穿一件深色大衣,沒有系扣子,露出裡面常穿的西裝,還有一條淺灰色圍巾。
那是倪真真買給他的。
也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頭頂、肩上覆蓋了一層白白的雪花,目光灼灼有神。
倪真真的第一反應是,他不冷嗎?
她下意識加快腳步,幾乎是在積雪的道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去,像是心疼,又像是在埋怨,“你怎麼在這兒?”
“回來了?”許天洲的臉上挂着笑,他往旁邊指了指,說,“快看。”
那是一輛被積雪覆蓋的車。
老小區車位緊張,能停車的地方都停滿了,所以她雖然看到了這輛車,但在許天洲用手指之前,她并沒有把這輛車和許天洲聯系在一起。
倪真真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雪雖然厚,但還沒有蓋過車頭的立标,倪真真一眼看出來,那是一輛奔馳。
倪真真驚訝道:“車買好了?這麼快!”
許天洲含笑不語。
倪真真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他說的“驚喜”。“驚”是有那麼一點,“喜”就談不上了。
氣溫越來越低,倪真真抱上許天洲的胳膊,說:“快回家吧。”
“你不看看嗎?”許天洲問。
倪真真怔了怔。
和許天洲不同,她對車不感興趣,對奔馳也沒什麼執念,不過既然許天洲這麼說了,她也不好掃興,于是裝模作樣地端詳一陣,點着頭說:“嗯,挺好。”
許天洲察覺到她的敷衍,毫不留情地揭穿她,“雪都蓋住了,能看出來什麼?”
倪真真很想說,她真不覺得有什麼好看的,她又不是沒見過,國際學校,家所在的小區,到處都是。
況且她家裡也有一輛,不過那是老款,是父親發家時買的,陪伴她走過了童年、少年,直到她離開。
許天洲好像鐵了心要她看,他站在車頭,向她招手。
倪真真沒辦法,隻好走過去。
她在許天洲的示意下伸出手,把引擎蓋上的雪掃掉一點。雪有些厚,倪真真這一掃不夠有力,是許天洲補了一下,才露出裡面的黑色車漆。
雪還在下,白色的冰晶落在黑色車漆上,那樣渺小又那樣耀眼。
倪真真以為做到這裡已經足夠了,沒想到許天洲依舊執着,他不說話,隻是用那種裹挾着期待與鼓勵的眼神看着她,讓人不忍拒絕。
倪真真繼續揮動手臂,又将雪掃掉一塊。
這一次,她終于發現一點不同。
倪真真也說不上自己是從哪裡看出來的,或許是從引擎蓋上隆起的流線,或許隻是一種發自内心的感覺。
不用許天洲再說什麼,她忽然像變了一個人。倪真真也不顧那些雪會不會把自己弄濕,她瘋了一樣趴在上面,一下接一下将雪掃開。
很快,車頭露了出來,正是她最熟悉的樣子。
視線變得模糊,倪真真不敢相信,怎麼可能?
似乎是想讓她看個清楚,路燈“啪”的一聲亮了起來,正好将他們包裹其中,也給了那輛車不可思議的光。
倪真真甩掉眼淚,繼續掃雪,許天洲也在一邊幫忙,直到整輛車完全暴露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輛黑色的老款奔馳,經過了歲月的洗禮,卻沒有留下一點痕迹。
眼淚奪眶而出,倪真真再也控制不住,她哭着問許天洲:“為什麼?”
她以為許天洲會買新車,沒想到他會買二手車,還是一輛沒人要的“老爺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