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筠将烤好的餅面無表情遞了過來,一言不發又回去替其餘幾人烤餅。甯頌微也不以為忤,站在火堆邊一塊一塊掰着餅往口中塞。如初是個嘴閑不住的,拿了幹糧蹲在素筠的旁邊一起烤,邊烤邊問,“所以你也是會些拳腳功夫是嗎?”
“嗯。”素筠應了一聲,雖是簡單生硬,卻也不算疏離。
“姑爺派你們來保護夫人,那之前你們是做什麼的啊?”如初好奇打聽,問完還補充了一句,“我知道小五你是姑爺的親衛。”
小五本欲開口,被這話一句堵了回去,素筠擡眼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甯頌微,并未回答。斷刃将馬車安置好以後走了過來,伸手去烤火,一邊将臉上遮臉的布巾扯下,,“我與素筠,原本是兵馬司培養的暗衛。”
他語氣豁達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見甯頌微饒有興緻地打量自己,便大大方方拱手行禮,“郡主莫怪,朝廷馬上要沒了,這等事也沒什麼好藏着掖着的。”
“自然,隻是我沒想到暗衛之中也有女子。”
斷刃答道,“隻有素筠一人。”
她了然,拍了拍手上餘下的渣子,“我之前聽說過,暗衛皆是自小培養,一代一代從未斷過,專門保護皇族。如今護送我,怕是大材小用了。等到了幽州,你們便各自尋了出路離開吧,中州難以為繼,我也不再是郡主,更不是侯府夫人,我們便都好自為之。”
說罷,她便回到馬車上,留下餘下四人站在火堆邊上,面面相觑。
一夜未合眼,着實是有些累了,甯頌微卧在馬車内,沒多時便陷入深眠,連馬車什麼時候重新上路都未曾發覺。
她做了個夢,夢裡仍是水雲閣那沁涼玉白的殿宇,她正坐在美人榻上,将父親送給自己的折扇端在眼前,細杆小豪别在耳後,搖頭晃腦地思索下一筆要用哪種顔色,一道含了笑意愉悅的聲音忽地從殿外傳來,“用妃色罷,你不是最愛那個顔色嗎?”
耳邊小豪“啪”地一聲落在地上,眼前折扇一寸一寸下移,她看到男子一身俊雅玄袍,抱臂斜倚在月洞門邊,眸色比初見那時深了些,桃花一般蘊起輕慢笑意。
“阿穆……”
念出那個名字的同一時刻,甯頌微睜開眼來,馬車内光線熹微,沒有夜明珠也能看清望着自己如初臉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夫人,你是不是……做夢了?”
她未曾回答,起身望了一眼窗外,“天亮了,我們到哪裡了。”
如初老實答道,“剛才聽斷刃大哥說,再走一個時辰就要到雲陽了。”
馬車速度比之昨夜趕路時,平穩了許多,像是正常出行該有的樣子,管道上雪停了,車轱辘碾壓過雪地發出吱嘎地聲音。甯頌微想起方才做的那個夢,望着路兩邊雪白空曠的樹林出神。
自那時起,她便将穆清風這樣一個名字,鎖在了自己的記憶深處。兩年多了,她從未主動想起過有關他的任何事,如此突如其來的出現在夢裡,一瞬間,有關穆清風的一切,都自那桎梏當中蜂擁而出。
甯頌微輕呼了一口氣,茫茫白色霧氣從眼前消散開。
比起他的不告而别,她其實更不能原諒的,是他未曾直言告訴自己,他不願意這樁婚事。也許是因為身份地位高低有别,也許是因為他身在小舅舅的麾下不得不服軟,不論如何,當初也是她先斬後奏逼他不得不應下,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好怨怼的。
“夫人,雲陽城來往人雜,入城前請将帷帽戴上。”素筠的聲音自馬車外傳來。
甯頌微回神,掀開窗簾道,“素筠,你上馬車。”
騎馬護在側位的素筠一瞬訝然,轉頭看了一眼甯頌微。另一側的斷刃點頭道,“若有合适的衣裳也勞煩如初姑娘借給素筠一件。”
既然他們幾人要扮作尋常商人的家眷家仆,那素筠這樣一個女子騎在馬上也太過引人注目。聽到斷刃也這樣說,素筠倒也沒有再做表示,走進馬車來,如初翻出一套鵝黃冬裝給她,笑道,“我倆身量也恰好相似。”
素筠似有些赧然的接過那衣衫,擡頭看馬車内望着自己的主仆兩人,轉身又背對向二人,“多謝如初姑娘。”還是一樣的生硬,但仍然是手腳麻利地開始換衣裳了。
甯頌微覺得她性子看似有些孤僻,但卻也不是難相處的人,便随意問,“你也是從小被當做暗衛培養?”
“嗯。”
說話間,她已穿好了衣裳,如初拿出牙梳,“頭發也得來改改。”
一番折騰下來,素筠已然是一副粉俏婢女的打扮,除了面無表情外,她其實生了一副極其秀麗的容貌。如初見甯頌微似是因這件小插曲忘記了方才做夢的事,心情釋然了許多,臉上也有了笑意,“雲陽城從未去過,不知那裡可有什麼有趣的物件兒?素筠你們做暗衛的應當也少有離開長甯吧?”
素筠點頭,“未曾離開過。”
甯頌微于是問,“雲陽,宣城,我們會在這兩座城内停留多久?”
“雲陽隻做些補給,至于宣城,眼下恐怕已經是幽州大軍的囊中之物了。”
如初本是興緻高昂的神色立刻似是被打入了谷底般暗了下來,“這麼快?!”
甯頌微對這個結果絲毫不覺得驚訝,宣城本就不是軍馬重城,背靠國都,又臨鐵壁隘,常有行旅商隊停留在城内,貿易經濟重鎮,但論軍事,不過是倚仗自己面前有一個鐵壁隘,鐵壁隘一破,宣城不論是誰守城,都不如雙手奉上,好歹能在新朝繼續留在那油水足皇帝遠的地方。
“那麼說,雲陽已是兵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