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霁修長手指微動,甯頌微便手中一空,她一驚低頭,手中拿着的書已經被蕭霁拿走,再擡頭時,便看他衣袂飄揚間慢條斯理的打開她一直停留的那頁,眉眼沉了下來。
甯頌微本就不知道那書上寫了些什麼,此時心思又是一團亂麻混亂不已,便也未搭理蕭霁,拿出自己的折扇托腮慢悠悠的扇着,一邊冷嘲熱諷,“這路上卻是閑得慌,但書那麼多,四公子何必搶我這本。”
哪知蕭霁擡手便将那書扔出了窗外,這才眸光幽沉的看向她,“沅有茝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郡主自身都要難保了,還在思哪位公子?”
甯頌微:“……”她一時竟也無言以對,手中折扇一頓,“啪”的合上,開口道,“正巧閑着,想同四公子做一筆交易。”
蕭霁本陰沉晦暗的神色逐漸舒朗,似是撥雲見日般,微挑眉梢,“說來聽聽。”
馬車晃晃悠悠前行,時不時傳來一陣颠簸,甯頌微眼眸澄澈望了他一會兒,才淺笑道,“你昨日問我,陸家人可有找過我。”
蕭霁颔首,神色卻不似甯頌微所想的那般全神貫注,倒是有幾分漫不經心道,“你說沒有。”
“那要看四公子到底有幾分交易的誠意,”她眉眼帶笑,彎成星月般,手裡把玩着折扇下的流蘇,眸底跳躍着狡黠的光,“你看,畢竟是你先說對陸家不感興趣,如今陸家也算是我唯一的籌碼了,怎麼會輕易拿出來。”
蕭霁唇角緩緩勾出一個寡淡漠然的笑,“那就先說說郡主想要什麼?”
甯頌微道,“我想要的很簡單,對你來說,舉手之勞。”
“但說無妨。”
他回答的輕描淡寫,眸底的光很是平靜,倒讓她生出了些忐忑,和一個不知所求之人做交易是極其有風險的,但她身陷棋局根本别無選擇,在這個角逐天下的漩渦當中,人人都有乾坤,無人能保證萬無一失,隻不過,是在比哪一着更險罷了。
她沉吟良久,才總算是下定了決心,“我要在宣明帝死前見他一面。”
蕭霁設想過很多,唯獨沒能想到,甯頌微用自己所有唯一的籌碼用來同他做交易的,竟然是見宣明帝。馬車内一陣古怪的靜谧,說不清他與她誰的神色更為狷狂,馬車外傳來令人不安的騷亂聲,坐在車内的兩人卻似恍若未聞。
蕭霁視線不經意的掃過馬車的車門,馬車停下,這時已經能清晰的聽到車外傳來兵器相接的铿锵聲,忽然笑道,“外面的人,不會是郡主送來見我的陸家人吧。”
甯頌微眼睫一顫,卻鎮靜異常的彎了朱唇,“若是如此,我何必同你談這些,我倒想問問,蕭四公子的這些手下,能擋得住外面的人嗎?”
他低眸輕笑,如山巒起伏的眉峰似是籠上霧霭,笑意不達眼底,車内冷寂到連空氣都凝結成冰一般,甯頌微放輕了呼吸,蕭霁的笑聲在外面熱火朝天的打鬥聲襯托下,給她心底平添了一抹空洞寂寥,在這之後,則是攀上脊背的冷。
“郡主,打個賭吧。”蕭霁的笑聲咻止,擡眸時竟好像那笑從未出現過在他臉上一般,眸光陰冷淡漠,“刺殺我和救你走,徐冉會選擇前者。你信他是嗎?”
黑眸微微睜大,甯頌微來不及想他怎麼笃定外面的人都是徐冉派來的,握着扇柄的手心已出了冷汗,下意識反問,“你要怎麼賭?”
他不答,反而從袖中拿出一枚玉簪來,捏在指尖摩挲片刻,擡手間,将玉簪送入她的發髻,換下了她原本的那支銀簪,斂眉歎了口氣,“甯頌微,你從未想過,我出現在這裡,僅僅是為了護你周全嗎?”
她臉上的笑因這話似是僵了一刻,轉瞬間,眸底便劃過一絲譏诮,淬了毒一般的話就要說出口時,被眼前的男人忽然抓住手臂,猛然一扯,天旋地轉間,兩人齊齊倒在地上。變故來的太過急促,甯頌微被蕭霁一手攬在懷裡,另一隻手護住她的腦袋避免磕碰到,可饒是如此,她大病還未痊愈,這一下跌得她不由得眼冒金星,回過神來時,便看到馬車内方才蕭霁坐着的位置上,一支箭明晃晃的豎着,尾部箭羽還在顫動着。
而那支箭,正是從她坐着這側的車窗射進來的,若方才不是蕭霁眼疾手快,眼下她已經走在黃泉路上了。
甯頌微望向蕭霁,他隻極其輕蔑的嗤了一聲,“百步穿楊,箭法當真不錯。”
“這是好事嗎?”她不明白蕭霁怎麼一點不見慌亂的神色。如今不在幽州大營之中,六刃雖武藝高強但中州也不是沒人,蕭霁自己傷重未愈也不知能有幾分自保之力。蕭焰帶來的親兵寥寥數人,甯頌微已借既來客棧掌櫃之手将這些消息都送去給了長甯城的徐冉,以他之智,就該想到若能在雲陽将蕭焰蕭霁一同斬殺,對幽州來說必然是重創,所以,這一次長甯城派來的殺手必然是有的放矢。
那客棧掌櫃是陸家的人。
原本她并未注意到,當掌櫃初見提到雲糕燒魚之時她正因看到蕭焰出現而有些心不在焉,而那時身邊的小二撞了下桌角,将所有人視線都吸引了過去後,她的手心裡被塞入了一個紙卷,上面隻繪了一隻微小的鸾鳥。
奇異的是,那隻鸾鳥被繪圖的人畫了頂雞冠在頭上,顯得不倫不類,也正是如此,若被旁的人看到這畫,必然以為是甯頌微一時意趣罷了,必然不會深想。實則甯頌微自小喜歡畫鸾鳥,姨母偶然一次看到,為了逗一逗她,故意給她畫了一半的鸾鳥頭上戴了個不倫不類的雞冠。那時她看到時着實笑了許久,過後便也當做是廢畫處理,所以此事,也隻有甯頌微和姨母兩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