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陽,大軍……
甯頌微心中震動,果然,鐵壁隘地勢之要,中州必然也不會坐以待斃。她捏緊座椅的扶手,顫聲道,“那劉大人,可有辦法?”
“辦法……”劉大人苦笑一聲,神情頹然,“城中守備之師不過千餘人,前有狼後有虎之勢,宣城必破。”
廳内一片可怖的沉寂,甯頌微忍不住問,“既然知道前有狼後有虎,當初為何要……”
“雲陽原本是率先暗中向東朝投誠,而若非知曉那樁慘事是皇上構陷劉家,我也不會冒此風險。”劉大人語氣沉重,“如此昏庸無道的君王,多活一日,百姓便多受一日的苦。”
“再者雲陽之中兵力如何我再清楚不過,這萬人之師,想必,是長甯城除了禁軍之外最後的兵力。”他狠拍桌面,咬牙道,“這昏君是想殊死一搏。”
鐵壁隘還在激烈交戰,而宣城又兵臨城下,若失了宣城,鐵壁隘内的中州軍能撐住東朝大軍的攻勢,宣城補給送到後,必然軍心大振,而與之相對的,便是東朝大軍軍心不穩。
若能守住,中州便能靠着鐵壁隘得喘息之機,若守不住,長甯的守軍已盡數派來宣城,宣城便是最後一道通往長甯的壁壘,必然又是一場苦戰。
不論這支軍隊是誰決定派出的,都讓甯頌微不得不歎服此人破釜沉舟的心智決心。蕭霁定然也是對此早有預料,所以才以身犯險,想出其不意盡快結束這一戰。
“郡主。”沉默間,坐在對面的劉大人忽然起身,跪在了甯頌微的面前,臉上是視死如歸的沉痛之色。
這情形似曾相識,劉夫人也曾這樣跪在她面前,詢她一個真相。
她不言,隻靜靜坐着,心頭卻隐約有了些猜測。
“身為宣城的父母官,這滿城百姓我願以命護之,隻求郡主一件事。”
“大人請講。”
劉大人眼含悲戚,“郡主的夫君,徐将軍乃是大軍的主将,看在幾日相處的份上,我的妻兒幼孫,郡主可否護她們一時?”
劉府後院,如初一雙眼紅腫着,哭了一夜,沒精打采的出門打水,看到站在門口的甯頌微時,呆了好久,揉了揉眼,瞧着那身衣裳的确是她昨日為郡主準備的,那容貌也有幾分相似。
甯頌微淡淡一笑,“是我,别看了。”
“小姐——!”
沒等如初跑到眼前,霜刃已先落在甯頌微面前,眼神銳利,“你怎麼自己回來了,可是主上出了什麼事?”
甯頌微搖頭,吩咐如初道,“打盆水來我将臉上易容洗去,再和你們解釋。”
一炷香的功夫後,甯頌微已梳洗一番,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腳下的傷也被如初處理完好,坐在劉府院子當中,将事情從頭到尾都講述給兩人。說完後,她便看向坐在一旁樹枝上翹着腿的霜刃,“你若現在離開,興許還來得及。”
霜刃咧嘴一笑,“容小爺想想。”
甯頌微聳聳肩,如初卻捏緊了她的手,“那小姐,他走了我們怎麼辦?”
她拍了拍手腕上的弩箭,“徐冉不過是想要拿下這座城罷了,所以不會打擾百姓,但若有意外,你放心,我有這個護得住我們二人。”甯頌微口吻輕松,如初卻不知道,她所憂慮之事,不過是宣城百姓,而眼下局勢于百姓而言,已是最好。
至于其他……不論是成是敗,東朝已占據了中州大半疆土,今後的天下不論是割據之态還是東朝為大,都皆隻能徐徐圖之。
“想好了嗎?”甯頌微看向霜刃。
後者不緊不慢掃視了一眼她們主仆二人,從腰中摸索了下,揚手,一把匕首“哐當”一聲落在了兩人面前的桌上,“中州之事,小爺不想摻和,這把匕首你們留着,若形勢有變,不願被淩辱,拿着自戕也夠用。”
他話音剛落,人便已是消影無蹤,隻餘下樹梢晃動,殘雪紛紛落下。
甯頌微看到如初臉上稍縱即逝的失落,将匕首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拿着這個,放心,我想應當是用不上。”
如初擡起頭來,勉強笑了笑,“好。”
熹微的晨光逐漸明朗,雪已開始消融,想必那河道冰面已難撐幾日。她起身走進室内,尋出自己離家時帶出的行李,翻出一張紙契來。如初跟在身邊,定睛一看,訝然問,“小姐,為何找我的身契。”
甯頌微淺淺一笑,她早已考慮多時,“你我年歲相仿,又一同長大,雖是主仆卻勝似姐妹,我想了許久,甯家如今隻剩我一人,你與我也算相依為命,不如便認了你做妹妹,今後,我們便都是甯家的人。”
如初震驚的瞪圓了杏眼,“小姐,這可萬萬不行。”
“沒什麼不行的,”她将契書遞給了如初,“你保管好,等我們安穩下來,我便尋官府安排你的戶籍,以後,你便姓甯,甯如初。”
如初眼中含淚,接過了手中身契,待到又要開口推拒時,甯頌微佯怒道,“好了,你知道我說話不喜重複,從今以後,你不必叫我小姐,叫我阿姐便好。”
如初這才愣愣點頭,“……阿姐。”
甯頌微這才重新面露笑意,起身牽住如初的手,“走吧,趁着長甯大軍還未到城下,我們須得先讓劉夫人她們安然離開。”
循着之前走過的那條長廊走向劉夫人的院落,這一路上,劉府的婢女和小厮少了許多,零星幾個匆忙跑過的,也多是從劉夫人院子方向跑出來,手裡抱着三兩财物,想必身為院中主母,她已經在打發下人離開。
宣城若破,百姓可無恙,但劉家必然落罪。
不論天下歸誰,長甯大軍已兵臨城下,劉府已難逃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