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眼掃了黎梨一圈,見對方氣色頗好不似受了委屈,這才不緊不慢哼了聲。
“舍得回來了?”
梨梨一臉老實:“姨母說笑了。”
安煦揮揮手屏退一衆伶人,仍兀自描繪自己的新作,嘴裡的話卻是對着黎梨說的:“昨日去哪了?”
“可别提了。”
黎梨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托辭,佯裝郁悶道:“我下山找了家茶樓聽書,一不小心忘了時辰,被大雨困住了腳步,所以才耽誤了回行宮。”
她嘟囔着:“沒玩到什麼,回來還被告知驚擾了姨母,委實有些倒黴。”
“茶樓,聽書?”
安煦将信将疑,挑眉盯着她,半晌看不出端倪後擱筆歎了口氣。
“遲遲。”
是黎梨的乳名。
黎梨莫名想起幼年時的一幕,那時的少女安煦将她抱在懷裡逗樂:“你可知你這乳名是怎麼來的?”
“那年冬寒太久,你的出生也比太醫院算的日子晚了許多,可把一大家子人吓得夠嗆……後來才聽人說,春晚梨花遲……”
少女笑眯眯地蹭着她的臉:“遲遲小壞蛋連出生都如此頑皮淘氣,往後還能不能讓我們省心些?”
此時年輕婦人的聲音響在耳畔:“還能不能讓我省心些?”
黎梨恍惚回過神來。
長公主旋過身正對着她,語氣幽幽怨怨的。
“你聽書倒是悠閑,可知我在這兒替你瞞得多麼辛苦?祭典那麼大的事,你也敢說逃就逃……”
“就不怕被雲承發現?到時候他一本本子遞給皇兄,你定要挨罰!”
“姨母……”
黎梨乳燕投林般撲到安煦身側,抱起她的胳膊就撒嬌:“姨母這是關心則亂了。昨日禮舞世家衆多,加之遊街人山人海的,少一個我罷了,哪裡有人看得出來?再說了……”
她小聲嘀咕道:“雲承哪敢告我的狀?”
“他假公濟私,表面上一視同仁地号令世家子女,暗地裡卻縱容自己的弟弟偷閑不去參祭,想來那神棍自己也心虛得很。”
“……他弟弟?你說雲谏?”
安煦被她晃得頭暈,下意識按住她否認道:“你與他不同,雲谏是破了相所以才不能參祭。”
梨梨動作一頓。
破了相?
……這話雲谏也說過。
可是那日在樹下,她真真切切地查看過,他臉上幹幹淨淨的,别說疤痕豁口了,就連半道瑕疵都沒有。
怎麼都說他破相了呢?
她茫然地望向安煦。
安煦原本隻是順口一句反駁,未料及竟見到自己的外甥女一臉困惑。
想起黎梨方才的指控,安煦面色逐漸變得古怪起來:“你……不知道?”
黎梨眼裡茫然更甚:“我……應該知道?”
安煦啞了啞,腦海裡閃過那少年半張染血的臉,還有他清冽眸光越過沾血長睫,無聲注視着自己外甥女的模樣。
她一時忍不住啧啧搖頭:“好啊,你真是……怪不得雲家那孩子總說你沒良心,如今看來,也不算說錯。”
黎梨:?
她想問個清楚,安煦卻道:“那是你們二人之間的事,所有什麼疑惑,你同他說去。”
黎梨一噎,正要惱姨母賣關子,下一刻卻聽見對方發問:“今日喚你來還有一事,我且問你,功課寫完了嗎?”
小郡主剛起來的氣焰驟然滅了個幹淨。
她默默松開了安煦,纖白手指絞着垂下的發辮,含糊道:“差,差不多了……”
“差不多?”
黎梨莫名覺得這幾個字有些陰陽怪氣,擡起頭就見對方朝後招了招手。
旁側的侍女走上前來,遞上一個托盤,幾摞書冊與白宣赫然在目。
安煦戲谑道:“郡主大人,你功課都丢在了公主府,沒帶來行宮,是如何寫得差不多的?”
黎梨:……竟然被她發現了。
“幸好前幾日我着人回府曬書,下人們在書房撿到了這幾本,不然又要被你躲過去了。”
眼見青瓊從善如流地接過托盤,黎梨苦惱地拉下小臉:“姨母,劉掌教布置的功課總是那些酸腐教義,我實在不……”
安煦一口拒絕:“不行,學府的功課不能落下,我可不想再被劉掌教登門責怪我管教無方了。”
那古闆老頭子三朝太傅,連先皇都敢罵,她可應付不來。
見面前的少女霎時蔫巴了下去,安煦又有些不忍。
想了想,她神神秘秘地哄道:
“我知道你不愛看那些陳詞濫調,我讀書時也不喜歡的。但你姑且做個樣子給掌教看,省得過兩日在祭典酬謝宴上遇到他,又被他逮着說教一通,畢竟……”
“那酬謝宴關乎你的終生大事,可千萬别被打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