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學府習武場。
臨近早課時間,晨訓完的少年們陸續回去梳洗備課,習武場上最後兩道身影也一前一後躍下了台。
兩人箭袖紮得随意,額間還帶着些許晶瑩汗珠,下了台也相互推搡兩下,還沒打夠似的。
蕭玳忿忿不平:“往日刀對刀,槍對槍,輸了也就罷了……你今日拿個木劍來,是想羞辱我嗎?”
雲谏掂了掂手裡的木頭劍,言簡意赅:“我的鐵劍昨日斷了。”
蕭玳不滿:“趕緊回城換一把去。”
雲谏:“沒有時間。”
蕭玳又氣又好笑:“沒時間?”
“平日你與遲遲半斤八兩,逮着機會就要回城待幾天,如今有個這麼好的下山理由放你跟前,你竟然說沒時間?”
“雲二,你是鬼上身了還是轉性了?”
雲谏懶洋洋道:“我現在就想待在學府裡,哪也不想去。”
話正說着,有道嬌嬌俏俏的淺色身影穿過林木邊的拱門,悠哉悠哉朝這邊過來。
蕭玳立即忘了被鬼上身的好兄弟,燦爛揮手道:“遲遲來了?”
他大咧咧地朝黎梨伸出手,十分習以為常的模樣。
學府裡劉掌教最厭世家做派,這邊的學子不論門第高低,都不得往舍館裡帶奴仆伺候,凡事都得自己動手。
像餐食這樣的尋常事,也是要自己去食館裡領的。
蕭玳多少有些貪武,晨訓總是拖到最後才走,時常趕不上食館放早膳的時間,黎梨見他總是餓着肚子上早課,到底于心不忍,便總會多領一份留給他。
“來了。”
黎梨站定開了食盒,摸出油紙包裹遞給他:“趁熱吃,待會還得上早課呢。”
蕭玳接過那個暖烘烘的包裹,打開就看見一張油汪汪的蔥餅,當即感動得抹了一下眼角:“這就是有妹妹的好處!”
方才被雲谏拿着木劍按在地上揍的恥辱也一掃而空,他大發慈悲地看向對方:“你也沒吃,我分你一半。”
雲谏:“不必。”
以往這樣的時刻也常有,黎梨給蕭玳送完餐,就該轉身走了。
但她今日站在原地躊躇好一會兒,終究還是在雲谏的目光裡,又摸出個油紙包裹來,慢吞吞地遞給他。
“我順道也給你拿了一份。”
雲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一時之間“苦盡甘來”、“水滴石穿”、“功不唐捐”之類的詞語都亂七八糟往腦子裡過了一遍。
他燦然笑開,接了過來。
蕭玳往日時常奔波于給這二人勸架,難得見到如此和諧的一幕,忍不住慨然:“我勸和的工夫真是沒有白費啊……”
他同雲谏調侃道:“都是沾了我的光,你才有這份早膳吃!”
“我瞧瞧,她給你帶了什麼?”
黎梨老實道:“包子。”
蕭玳立時一噎:“……你給我帶個餅,卻給他帶包子?”
他不敢置信,扒開雲谏手裡的油紙,一看更氣了:“還是肉餡的?”
“還兩個?”
黎梨意識到有些偏頗了,心虛地摸摸鼻子:“五哥,不是不想給你帶,隻是太多了不好拿……”
蕭玳氣笑了:“不好拿?你但凡把他油紙裡的肉包子分我一個呢?”
黎梨:“……”實在沒想過。
雲谏唇角的弧度險些壓不下去,隻推開蕭玳道:“行了行了,堂堂五皇子,為了個肉包子在這兒掰扯,也不怕丢人。”
“不是說新舍館離得遠了,梳洗更衣費時間?還不快些回去?”
蕭玳嘟嘟囔囔,不情不願走了。
雲谏轉回視線,發現身前的姑娘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手裡的木劍。
……七尺男兒,提着把灰撲撲的學童木劍,看起來是不夠硬氣,她不會覺得他很滑稽吧?
雲谏不自在地将木劍往身後藏:“我先回去?”
黎梨直言道:“好醜。”
雲谏:……
比覺得他滑稽還要慘。
絕對不能因為一把破劍,就讓她覺得他不好看了,雲谏痛定思痛:“我現在就回城換一把新劍……”
“不用,我幫你。”
黎梨笑眯眯地解下一根發帶,叫他把木劍拿出來,親自往劍柄上繞了幾圈,綁好後略一打量,她得意道:“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雲谏望着手裡灰撲撲的,還纏上了繡花綢帶,多了個粉色蝴蝶結的木劍:“……”
半晌後他昧着良心應道:“确實好看多了。”
黎梨滿意了:“回去梳洗吧。”
*
早課是堂抄經課。
大弘今春峭寒,今夏雨罕,各省鄉都上報了莊稼收成不良、田家兇歲疾苦的問題。
聖上憐惜百姓,從本就不富裕的國庫中撥了大半銀兩扶農安民,又令百官與生徒親抄佛經,為田稷祈福。
黎梨他們所處的望日學府就在天子腳下,自然也是要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