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卷風說的是一個月,可是我們等了一個月又一個月。
本來龍卷風不在的日子,分秒鐘都很難熬,在一次次的杳無音訊後,月就成了我們三個最大的計時單位。
從此沒有年份,我們的計時方式變成——龍卷風走的第一月,龍卷風走的第二月……直到沒人再去記這個沒意義的數字。
盡管早已成年,可大佬們一走,我就覺得我們幾個像個孤兒。
好在信一和十二少在一瞬間變得靠譜。
靠譜的代價是失去本名,龍城一刀和廟街十二少盛名遠揚,令人聞風喪膽。而藍信一和梁俊義幾個字卻慢慢被人忘卻。
就像當初的龍卷風逐漸取代張少祖。
我知道其實信一隻想當快快樂樂的藍信一,一點也不想當那個響亮的龍城一刀。如果可以,他隻想待在龍卷風身邊,安安穩穩的開家小店,過過日子。
但是這個世界上總得要有英雄,總得有人披荊斬棘,在疼痛中肩負責任。
因此信一選擇咬牙撐住。
十二少很少再來城寨,廟街畢竟不能沒人,何況還有個果欄。
曾經那個灑脫快樂的猴子十二,也曆經磨難,脫胎換骨成了孫大聖。
孫大聖偶爾會中西文化串台,跑來找我薇震天和信一小喝幾杯,可無奈終究是事情太多,喝不了幾口就匆匆離開,走的時候永遠不忘安慰我一下。
“安心啦阿薇,相信大佬們,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龍卷風每天都會偷襲我的夢境,夢裡我總是第一個沖進他的懷裡,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又好聞的氣味,把這段時間的委屈和思念如數訴說。
可天亮總會把我的快樂驅散,那段時間,我非常憎恨明亮的朝陽。
在我所有的耐心和希望就要全軍盡墨之際,龍卷風有了消息。
這時候我才深刻地理解了古人的詩句,什麼叫家書抵萬金。
薄薄的一張紙,沒有信封,翻過來調過去的就幾句話,大概意思就是——
我很好,不用擔心,秋哥很好,不用擔心,tiger 哥也很好,不用擔心,王九四仔陳洛軍都很好,不用擔心。哦還有,Tiger 哥讓給十二帶個好。
我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實是龍卷風的字迹,但還是忍不住問信一,這大佬怎麼突然開始複古了,打個電話不行嗎?
信一用不方便三個字搪塞我。
再後來,隔段時間龍卷風就會寄點信件,說來說去還是都很好,别擔心。
偶爾會帶幾張明信片。
有時間買明信片,沒人有時間打個電話嗎,我很想給龍卷風回信,但是信一不讓,他還是用不方便那三個字搪塞我。
我知道龍卷風去的地方很艱難,我的任性會給他帶來麻煩,所以我選擇聽信一的。
龍卷風原本沒想這麼早動雷公子,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城寨快拆了。
這代表着大把的金錢,金錢總能招來各路惡鬼。信一打怪升級般的過關斬将,今天這個幫派想過來試一試,明天那兩個幫派聯手沖來闖一闖。
不愧是龍卷風養大的崽,這一段時間雖然艱難,但是信一都挺過來了。
當然,也不是一直一帆風順的,最難的那次,甚至讓我差點失去信一。
對面是密密麻麻叫嚣的人群,我支撐着搖搖欲墜的信一,溫熱的血液不停的從信一的腹部流出,他的呼吸都帶着顫抖。
與信一一同成長的還有提子,彼時他堅定的把我和信一護在身後,我喊了無數遍讓他先滾,他卻執拗的一動不動,說大不了一起死。
高度的緊張都讓我産生了幻覺,我恍惚間甚至看到了Tiger哥帶人從遠處沖過來。
再一眨眼,那人就變成了十二少。
是十二少帶人沖鋒陷陣拯救了我們。
信一松了口氣,緩緩倒在地上,我把他緊緊攬在懷裡。
“去醫院…信一我們去醫院…”
我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扯成布條給信一止血,可血還是潺潺不斷地流出來,信一的身體慢慢在我懷裡變得冰冷。
“不…不能去…”信一喘着粗氣回答。
我又出現幻覺了,信一的臉和龍卷風重合,那一刻我手足無措,覺得全世界都在離我而去。
“我…相信…你…阿薇…阿薇…你能…處理好…”
cnm啊這個c蛋的世界c蛋的神明,我在内心把全世界c語言了個遍,然後深吸一口氣,冷靜的指揮十二少把信一抱回他的房間。
既然他們都能頂住,那我也能。
手術環境是差了點,好在我這裡器具齊全,信一的傷口沒有傷及内髒,隻是失血過多讓他看上去非常的慘烈。
縫合之後他就安安靜靜地睡着了,我坐在床邊,用濕毛巾把他上身的血迹擦掉。
信一的身軀精瘦又有力量,肌肉線條的走向好看得跟雕塑大衛似的,我卻無心欣賞。
十二少抱着肩膀靠在信一的窗邊,月色柔和了他的棱角和看向信一的眉眼。
“這麼晚不回廟街沒關系嗎?”
“再陪你們一會吧。”他柔和的說
我和十二少很少會有這樣相對無言的沉默時刻,因為想說的話在此刻都是禁忌,隻會給彼此徒增壓力。
人在尴尬的時候,總會想給自己找點事做,我給信一蓋好被子後,看到信一亂成一片的書桌,情不自禁地收拾起來。
我心不在焉地理着書桌,可之後入眼的東西把我的呼吸都帶走了。
一本澳門旅遊宣傳雜志,裡面夾雜着格式澳門的明信片……
還有一封…
“龍卷風”沒寫完的信。
寫信的人因為走得太過匆忙,無處藏匿,隻能打亂在桌子上。
我心裡五雷轟頂,台風飓風龍卷風一起在我的心頭登陸,把我的信念席卷走。此刻我隻覺得北風在我的骨頭和靈魂裡呼嘯。
信一……
信一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承受的更多。他是怎麼一個人在破碎的時刻,打碎骨頭和血肉重鑄成人,又來填補和安慰我們的呢?我沒法想象…
我偷偷瞟了一眼十二少,發現他依舊在側着頭看信一,我趕緊緩和一下我的情緒,把東西藏起來。
那小子眼睛太尖,保不準能看個一清二楚。
該藏哪呢?
我四處張望…
“别藏了,我早知道了。”十二說
“啊?”我擡頭望向十二。
他沒轉頭,依舊靠着窗戶看信一。
“信的事情,我早知道了。”
十二終于轉頭看向我,他走過來把信從我手裡抽出來,放回桌子上,并把桌子恢複原樣。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十二
十二垂着眼眸,盯着地闆,想把地闆盯出個花。他似乎是在回憶,又似乎在思考。
時間好像停滞了,又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開口,帶着自嘲的笑。
“我大佬,怎麼會讓别人給我帶好呢?即使那個人是龍哥。”十二對我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容,
“他一定會自己給我寫信,信裡什麼都說,什麼都囑咐,什麼都問。”十二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劃出一厘米的樣子,“而且…至少得寫這麼厚。”
我無力地垂下頭,絕望像無數隻手,來勢洶洶地抓住了我,把我拖向世界的深淵,永不複返。
十二一隻手托起我的下巴,把我的頭擡起來,他微微彎腰,把我們的眼睛放在同一個水平線。
“别氣餒,我還是那句話,阿薇,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接着,他用力的把我揉進懷裡,力氣特别大,我貼着他滾燙的胸膛,眼淚一滴滴的浸透他的背心,暈出一片水迹。
十二用下巴抵着我的頭頂,“相信大佬們,也相信我,我還撐得住。”
“不要告訴信一好嗎?”他輕輕的跟我說
“好。”我伸手将十二環住,同樣的用力,“回去吧,信一這裡有我。”
“嗯,堅持住,我們三個,得撐到大佬他們回來。”十二少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喃喃自語。
“一定能的。”
十二少離開後,我坐回到信一的床邊,他的雙眼緊閉,失血過多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一團紅暈,眉頭皺起,像是在做噩夢一般。失血帶來的失溫,讓信一在瑟瑟發抖,我在尋找一床被子和鑽進信一的被子裡選擇了後者。
信一的體溫有點高,我側躺在床上,把頭貼上信一的上臂,像小時候龍卷風受傷那次,我貼着龍卷風一樣。
清爽幹淨的香味萦繞在我鼻尖,我伸手摟住信一的胸膛,為他取暖。沒有什麼旖旎的思想,此刻我隻想抱着他,直到世界的盡頭。
信一醒來後,似乎是被投懷送抱的我吓到了,他迅速向書桌那瞄了一眼,然後側頭親我的額頭。
“你縫合的傷口?”
“不是我,扁鵲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