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拒絕一位心系親人的小姐，哪怕賓利小姐覺得她們的行為太過誇張，依舊主動起身為其帶路。

這一下，艾莉絲倒認為賓利小姐對簡的友誼或許不算逢場作戲，對她的印象有所改觀。直到離開，艾莉絲才注意到身側的紳士是昨日才見過的布蘭登上校，她匆匆點過頭以示招呼，便急急忙忙跟着賓利小姐離開，全然沒察覺背後有道目光久久凝視着她。

推開卧室的門，簡果真如赫斯特夫人所形容的那般憔悴。她的臉頰蒼白，往日富有光澤的金發此時像是打了蔫，垂落在枕面上。艾莉絲小心翼翼地走進，卻不想簡尚未睡着，一聽到聲線便睜開了眼：“艾莉絲、麗齊，你們怎麼來了？”

“我和麗齊實在擔心你，就幹脆過來了。”

“簡，你還好些嗎？”伊麗莎白快步上前，坐到床邊，握住簡的手，似乎想要借此給她一些力量，也給自己一些安慰。

對于兩個妹妹的到來，簡又驚又喜，她想強撐着虛弱的身體靠起來，艾莉絲趕忙讓她躺回去休息。

“我想我沒什麼大礙，隻是有些感冒常見的症狀。”

盡管如此，但一向健康的簡此刻如此虛弱，兩個妹妹看了便覺得難受，心下不住地後悔昨天沒攔住班内特太太。

倒是簡在妹妹們的陪伴下有了些安心的感覺，她生着病，又剛吃過藥，即便想和她們多說會話也是有心無力，沒過一會又陷入昏沉的狀态。

看着她因發燒而酡紅的臉，艾莉絲說：“早知道莉迪亞和基蒂待在姨媽家不回來，我就不提坐馬車的事了。”

“這可怪不得你。就算家裡有多餘的馬，媽媽也不會讓簡坐馬車去的。”

這可是難得的可以讓有情的單身男女相處的機會，班内特太太哪會放棄。得知簡感冒後，她雖然擔心，但也認為簡能夠因禍得福，在内瑟菲爾德莊園裡多住上幾天。

艾莉絲歎了口氣。

她第一次覺得事關姐姐的熱鬧并不好瞧。倘若一樁婚姻需要用親人的健康做交換，那比起某某夫人，她更樂意看到一個活蹦亂跳的班内特小姐。

四柱床上的帷幔厚重，好像壓得睡夢中的簡喘不過氣來，汗水止不住的從簡的額頭鬓角滴落進發間，總是紅潤的唇也幹燥地起了皮。

伊麗莎白替簡擦拭汗水的時候，艾莉絲輕手輕腳地離開卧室。門口的女仆不在，她按照來的方向原路下樓。

主人家都還在早餐室用餐，擺在門口的屏風能讓他們在有客人進來前整理儀容，此時卻也讓艾莉絲無意間聽到了他們的聊天。

“真是難以想象，”是赫斯特夫人，“她們居然就這麼徒步走過來，可真教我吓了一大跳。她們哪裡有半點淑女的儀态，倒像是兩個瘋子。*”

“看她們那亂的像是雜草的頭發，确實很難不讓人把她們和瘋子聯系在一起。我差點就要笑出來。”

“不止頭發，還有襯裙。我保證，上面的泥足有六英寸。那位伊麗莎白小姐還拉了拉外面的裙子，就是沒有什麼效果。*”

她們話裡是藏不住的嘲諷，和剛才友好招待的态度截然相反。

正要詢問茶水的艾莉絲沒再往前走，她緊抿着唇，雙手攥住裙子。

哪怕來得路上再小心，裙面依舊沾上了濺開的泥點子，更不肖說裡面的襯裙，怕是行走間便能别人一眼看見髒污。這般狼狽的模樣，和腳下踩着的繡滿花紋的幹淨地毯像是處在兩個世界一般，格格不入。

“要我說，她們真是大題小做，難道我們還能慢待了簡不成？”賓利小姐不滿。

“畢竟是鄉下的小姐嘛，又沒正兒八經學過禮儀。”赫斯特夫人看似是為她們解釋，但艾莉絲哪能不知這是在嘲笑她們。

雖然很想就這麼進去，看看她們是否會因此而笑容凝固，但理智壓住了艾莉絲的沖動——無論如何，她們對簡起碼不錯。如此反複幾遍，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氣憤，艾莉絲準備等她們嘲笑夠了再下來。

“Mi……”

s尚未發音，受到驚吓的艾莉絲猛地轉過頭去。

是布蘭登上校。

他像是發現自己出現的時機不太準确，知情趣地保持了沉默。

屏風後的嘲笑還在繼續，赫斯特夫人為簡感到可惜，因為她有着看不懂眼色、聽不懂人話的母親，還有毫無禮儀的妹妹，以及拿不上台面的親戚，而賓利小姐則用着古怪的口吻說伊麗莎白走進屋的樣子一定很動人，否則她不會沒注意到那條髒的都是泥漿的襯裙。

艾莉絲默默地攥緊手心。

再沒什麼能比現在的情形更令人難堪的了，她甚至生氣于為什麼要在這當兒撞見布蘭登上校——他和裡面的人才是一夥兒的。

布蘭登上校被遷怒而不知。

在艾莉絲剛一進門時，他隻瞧見她不複往日春光般明媚的愁容，而随着赫斯特夫人和賓利小姐的嘲諷，他才留意到艾莉絲的形象。

大概是一路的奔波，艾莉絲辮起的棕色長卷發已有松散的迹象，幾縷短的發絲已然溜出發辮，被風吹得淩亂。她漲紅着臉，眉宇緊皺，烏黑的眼眸像是積攢了漫天的陰雲，就要下起一場大雨般，連着她總是含笑的唇角也微微下壓。

“達西先生，你覺得呢？”猶嫌不夠，賓利小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