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米哉先生的床上,就如同被摔在砧闆上的魚。
憑什麼,要永遠做魚肉?
氣從周身不斷流逝。上方的位置,肉塊又進入了我的視線。
在脫離米哉先生的控制後,它重新出現。一人高的它已然停止咀嚼,平靜地懸于半空,而暗紫色的陰影在它的腹腔一張一收,與它的心跳似為一脈。
當我試圖向它靠近,逼它張嘴時,它卻又分毫不動。
無法吞食,便意味着它不能對下一個目标進行攻擊。
它在消化——潛意識這樣告訴我。而随着軀體的無力加重,一個無法忽視的事實使我的心又沉了一分:它的消化,是以我的念為飼料。
是念獸?我的?
若僅是氣因強開精孔而流逝,那我尚可以憑借念的情報自行調理,米哉先生的四十分鐘論,姑且當做是威脅與恐吓。可是算上它的消耗……
結局,會是死亡嗎?
念獸不會主動傷害宿主,但宿主卻往往沒有類相反的限制。
為了活,除掉它!
手按上匕首的柄,全神貫注地盯住它的一舉一動。而在确認它僅會因我的念量波動而出現微微的移動後,所有力量集中于腕部,我竭力将匕首朝空中抛擲!
而這一刀,匕首如同紮進棉花裡,滲入後又迅速墜落,任何傷口都沒能出現在它的身體上。它因受力而晃動,随後又悠悠定在那裡。
普通的方法,似乎無法傷害到它。
究竟是需要用念攻擊,還是說它根本處于無敵的狀态?
經驗的不足使我無法在此刻估算我如果沒法掌握念,還剩多少分鐘的命可活,就算真的能等到米哉先生回來,我又是否有辦法在瀕死的狀态下不被以跳樓價強制綁定後續的交易?
我與他之間不對等的身份與實力勢必會讓我不斷加碼。這樣的杠杆還不是現在的我能夠撬動的。
最好還是盡快從他手裡脫身。
身體與精神的雙重緊繃已使得汗浸透全身。我絞盡腦汁,一邊嘗試調度氣的周轉循環,在異獸的影響下争奪自己的氣,一邊要在這密閉的房間裡尋找退路。
拖着沉重的身體下床,尋找脫逃的可能。情報局附近的酒店,專為招待與監聽而設,隻要我能離開這個房間,便有大概率可借暗道脫身。
繞行至門前時,異獸也立即跟着飄了過來。大概七米……這是我與原來位置的距離,也是我與它之間所能保持的最大距離。
拉了下門把手,門紋絲不動。
而來到落地窗前——十層的高度,窗戶同樣無法打開。攥拳向窗玻璃發力,屬于念的特殊反震使我不得破它分毫。
密室。這八成與他的念能力有關。
從衣服夾層中掏出存有錄音的儲存卡,被裝于塑封袋中的小小方片,唯一的籌碼。
這次帕裡斯通打的是本次獵人考試所在地的主意,合作也是由他主動提出。想讓他的人渾水摸魚成為職業獵人,少不了和地頭蛇來一場“友好”交易,希瑪配合給出了地頭蛇的弱點情報。當然,這些情況并非來自密級文件,隻是出于他個人的小小”私交”。
拿下一整個片區的配合的代價,是帕裡斯通得把幾位罪犯“交還”給斯蒂卡特共和國——而那本是米哉斯頓手下這幫人折損羽翼之下大半年的成果。
因脫力而生的汗不斷沿着面龐滑下,視線在眨眼間轉又模糊,迷蒙地就像我的前路。
我要怎麼逃。我要怎麼活。
必須,趕在他回來之前,想清楚!
……
十多分鐘後,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用時未免太少了……
我蜷縮着坐在窗前,從死神手裡把命搶了下來,氣能留存于身體。
門被刷開了。
“你想要的脫身,我已經幫你辦到了。”
他在催促我交出籌碼。
我朝他亮出手裡的東西,聽見他逐步向我逼近的腳步。而在他離我尚有數步之遙的時候,我扶着牆根站了起來,将那隻手收回垂落在身側。
用另一隻手重新遞向他的,是我那把防身的匕首。那把匕首躺在我顫抖的手心,與佩戴「誓約之戒」的指根不斷摩擦。刀尖向我,刃身冰涼缺震不住我體内的虛熱。
我沒有看向他。高超的獵手會在開戰前的對視中确認對方的意圖。
“東西給您看了,就隻會是您一個人的,密碼是對您生日的協會專用加密函數運算值。我為我先前的冒犯向您緻歉,但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懇求您來做——
——殺了我。”
已掌握「纏」的我,全然放棄将氣留于身體表面的念頭。
我不會設防。
不論對方出于什麼樣的理由來殺我,為了洩憤也好,為了情報也罷。
請看清,我的示弱。
頭沉得更低,我已分不清躁動的心跳究竟是為剛剛掌握念後的劫後餘生,還是為着此刻的謊言。
他沒有回複。
這一秒的等待尤為漫長,直到——
他将匕首正位,随後掌心輕輕合攏,厚實的觸感傳來,從下方托穩住我不安的手。我在他的掌控下重新握住了匕首的柄。
“是蓄意謀殺還是正當防衛都尚無定論,真相不明,沒有人可以随意裁定你的生死。”
他沒有接受我的請求。遲遲遇到的正義對此刻的我而言竟像是一種諷刺。
“米哉先生,您摸到了嗎?”
我輕動着無名指,抵觸着他的掌心。盡管我知道,他根本無法感知。
“什麼?”
“無名指指根,情報局内部專供的「誓約之戒」。洩密者死。他們說,這是情報局終身奴役烙印,到死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