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倒是好奇,問起我們的名字,又問我們是如何發現的。
“莉比斯。提前用了些技術手段,發現山裡沒人,那作為我們之中唯一的介入者,想必引路人便隻能是您了吧。在纜車進站時,軸輪銜接存在明顯的不自然,那麼為我們挖的坑就在這纜繩上了。”
“你呢?”他以一種艱難的姿勢擡頭望向另一位。
“我的名字是旋律。您沉穩的呼吸,纜繩從繃緊至斷裂的壓力變化,聲音會給出一切的答案。”她微微一笑。
“不錯,不錯。”比起在鴨舌帽男手裡裝柔弱,現在的老者明顯精神的多,“怎麼說呢,你們也看到這邊的荒僻了,這一帶因為人手有限,所以沒有下一站了。得到我的認可,我就能直接帶你們去試驗會場。”
他朝着我們一人甩了一隻瓶子。“我的要求是:找到鏡潭并把一瓶潭水帶給我。”
鏡潭,那是落月山至絕之境所在,散落在山頂數處。月落潭中,水面如鏡,月光靜影,虛實難分。如今現處山潭旱季,想要窺探此中景色,很難。
“能成為您所設下的難題,那就不是順着纜繩往上就能直接找到的了。”
他擺擺手,“得靠你們自己探索咯。”同時又拽拽我的袖口示意我放下他,三兩下消失在濃霧間,留下我和旋律面面相觑。“我在山頂等你們。”
手腳并用,我們沿繩向上。老者回聲被旋律的嗓音覆蓋:“落地後要一起走嗎,這樣路上可以有個說話的伴。”
“不了,我隻喜歡單打獨鬥。”
“可以問一下原因嗎?”
“和‘不高興’走在一起的人,可是會被當做‘沒頭腦’的,你做好這樣的準備了?”
我嫌她話多,愛多管閑事,遂加快速度不準備等待她的回複,而她并未追上仍保持着原速,倒讓我覺得輕松不少。在離開視線範圍前我回頭确認,她笑着朝我擺擺手。下一秒,她矮小的身形再度消失在濃霧之中。
再見,我在心中默念。
落地後,憑借入山前對地形的記憶,勉強可以尋位定點,朝着離鏡潭最近的方位直行。而沿途實在不算順暢,山中蟲怪都因人的氣息而躁動,主動襲擊的不在少數。
這些怪物不算強,但足夠多,才拳頭大,匕首劃拉幾下就能擊斃(爆漿)。起初是因為前行時驚動了他們的巢穴,而死的越多,味道越濃,臭味是它們獨有的标記形式,也是群攻的目标所在,匕首割除時飛濺的綠色稠液不絕,我躲閃,如同在亂雨中無傘穿行而求不被淋濕。
死一隻,引十隻,趕不盡除不絕,蟲怪越聚越多,這下,比霧更遮擋視線的,是數團黑麻麻泛着滑亮光澤的蟲身。翅翼扇動的聲響此起彼伏,陰陰的臭味在空氣彌漫,實在讓我頭疼。
這時我才不得不感慨長兵的好處,要躲閃它們濺射的汁液我是費了一些心思的。
讨厭髒和臭的東西。
我索性放棄對它們的絞殺,邊防邊跑,迂折繞遠,總算逃出臭味的輻射範圍。回過神來時,已來到通向山頂的岔路。
在此立住端詳,木牌的痕迹尚新,像是為此次獵人試驗專門設立,分别指向左右兩條岔道。
左側上書:照見欲求之物。
右側上書:照見擁有之物。
潭水,左右,選擇。這是什麼,你掉的是這把金色斧子還是這把銀色斧子嗎?
很抽象。
如果從寓言故事的角度出發,勉強稱得上是一無所有、物欲淡消的我理應再尋第三條道,回答我掉的既不是這把金斧子也不是這把銀斧子。而對獵人協會理想主義的傾向而言,他們可從不會認可這樣的想法。
所以,二選一,是價值選擇的問題。
我隻覺得價值選擇無對錯,但現在是他們在篩選我。
企業讓你做MBTI測試的時候還要明知是雷硬踩一腳嗎?
所以,做一些必要的迎合?
猶豫之際,嗡聲再度襲來,我擺出應戰的姿态預備邊戰邊想,可是這次,他們未做停留,兵分兩路直沖着山頂奔去!
足以覆蓋視線範圍的黑。
山頂,比我更為吸引他們的目标……
危機感乍生。
錯了!或許根本沒有正确答案!搶在他們之前到達,才是最保險的!
未經任何思考,我閃身下意識朝着右側「擁有」之道攀行。
雙腳近乎要疊成重影,硬是靠着自身在重重灌木中踏出一條道來,朝蟲翼震動聲逼近再逼近。
一個錯身,越過巨大的疊影,我不敢停下,隻能繼續保持原速。
——直到,失重感出現,我雙腳離地。
下墜。
又是下墜。
頭朝下,我在片刻後看到一汪潭水。也許是腎上腺素的急劇飙升,在落水前,我清晰地發覺映照之物。
和普通的水面并無二緻,濃霧籠罩下,月色不賞光,山景褪了色,照見的,隻有我自己。
擁有之物,隻有我自己。
哈,獵人協會真是幽默。玩了這樣的文字遊戲。
這樣想着,墜入鏡潭。鏡面破碎,幾個翻轉,遊出水面。用指定的小瓶子裝了水,稍許時刻,從上注下的黑影撲入水中,将本就不大的潭面覆蓋,稠液竟似被刺激一般不斷分泌。
這樣的話潭水就不能再用了。
套娃一樣的選擇放了好幾層,誰知道協會到底想考察什麼呢,全憑引路人的心意罷了。
比起有明确要求的試驗,這樣對心意的揣度與讨好才讓我心累。好在最後的蟲子給了提示。
走了走了,該臭了。
不費多時,在山巅找到了引路人。
旋律已經到了這裡,在向着引路人問問題。
她問的是,引路人先生究竟是如何做到讓她照見心中所求的。
引路人又給她說了通謎語。
啊,原來不是文字遊戲嗎?
……
我将瓶子抛給引路人,他喝了一口确認無誤後,說我們可以啟程了。
衣服開裂,蟲翼被背後伸出,頭上現出觸角,他左右手各一人,提着我與旋律飛走了。
我與旋律對望,互相看到彼此眼中的《呐喊》.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