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在這裡啊,路奇。”
天空湛藍,浮雲無瑕,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下來,金色的光線如細密的絲線,穿過稀薄的空氣,将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溫暖而明亮的光輝之中。今日的天氣仿佛是被大自然精心雕琢過一般,舒服得讓人幾乎要眯起眼睛。
在這片明媚的光輝下,康奇蘭迪亞的生物實驗基地顯得格外宏偉壯觀。巨大的白色球狀建築宛如一顆瑩潤的珍珠,白色牆體因陽光照耀反射出晃眼的光芒,仿佛由無數顆鑽石拼接而成。建築的表面并不像遠遠望去那樣平整,而是布滿錯落有緻的凸起和凹陷,凸起的地方構成了類似房檐的構造,為下方的區域垂下一片陰影,遮擋住了熾熱的陽光。
路奇就坐在建築頂部往下一點的地方,沐浴在這片清涼的陰影之中。海風帶來鹹濕的氣息,也吹動他的衣袖和領口,他的寵物鴿子哈多利正歡快地啄食着他手中的食物,偶爾還會發出幾聲輕柔的咕咕聲。
卡庫從建築頂部下躍,輕盈地落在路奇的身邊。“聽說那位讓你吃癟的海軍小姐也登陸了這座島,老夫倒是很想和她見見呢,你說她會妨礙我們的任務嗎?”卡庫一邊說着一邊垂眸觀察路奇的臉色。
路奇依舊是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狂傲模樣。“妨礙的話,一起殺死好了。”
“真是冷酷啊。”卡庫活動着手臂順着路奇的目光向貧民窟看去:“不過你确定你能殺死——”
路奇充滿警告的眼神冷飕飕地瞟過來,卡庫識趣地閉上了嘴。
完成任務并不需要正面對上,托特蘭一行倒是讓他學到些有意思的技巧,他的目标隻有一個,讓那隻魚人永遠地閉上嘴。
況且打敗她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他們之間的差距不過是經驗的積累,而天才擁有加速時間的禀賦。
天才擁有加速時間的禀賦。
克勞拉從小便意識到了這一點。
粉筆劃過黑闆寫下拉丁字母,符号被賦予意義成為推演運算的工具。用x和y兩個坐标系可以表示任意點的位置,當年輕的教師試圖用方格網點具象化這些概念時,克勞拉終于完成了她中學階段的課程向更加艱深的領域攀登。
将該點移動的軌迹以y=f(x)的語言描述,就可以得到一條線;以區間[a,b]限制這條線,于是得到一個圖形;再引入一個坐标系z,圖形由二維走向三維……微積分求不規則物體的核心方法是“分割、近似、求和、取極限”,在求解有約束條件的函數極值時可以采取拉格朗日函數……
人的一生是由無數個變量構成的複雜系統,将這些變量作為系統的廣義坐标,通過拉格朗日函數中的各項來表示變量之間的相互作用和約束條件,或許可以得到人生的最優解。
是否有那麼一個龐大的數據庫和計算機可以進行這樣恢宏的運算,是否可以從某一刻開始人們能夠預見終将到來的不幸。
她多希望在出生時她就能夠意識到這一點——
下課鈴響起,克勞拉合上從圖書館借來的高校參考書,收拾好書包匆匆沖出教室。
那樣她就能在臍帶被剪斷時順便掐斷自己的脖子。
醫院是消毒水和鐵鏽的味道,稱不上難聞或者好聞,走廊的燈光澄黃昏暗,光線在白色的牆壁和沉悶的地闆上投下片片陰影。克勞拉無比熟練地穿過人群來到目的地,這是個很安靜的房間,除了微弱的呼吸聲和儀器的“滴滴”聲再沒有其他動靜。
這就是她的日常。突然有一天不幸光顧了那個女人,克勞拉的生活自此變成家—學校—醫院的三點一線,硬币和紙鈔流水般被送進這座純白的監獄,她的食物由小麥面包變成黑麥面包,庭院改種卷心菜以及胡蘿蔔。
這并不重要,進食隻是為了補充營養,她每天都有攝入足夠的碳水和維生素。
“克勞拉,我可憐的克勞拉,你要怎麼辦呀,唯獨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那個女人虛弱地躺在床上,心電檢測儀的屏幕閃爍,将心髒的運動幅度概括為簡單的線條波動,鮮活卻也腐朽,讓人想起沙灘邊擱淺的鲸魚。“你太聰明了,你還能接受别人的愛嗎,我的克勞拉啊,你要幸福啊……”在陰翳的午後,在花朵枯萎的瞬間,在心跳即将停止的前一秒,這是她留在人間最後的願望。
關于這個女人最後的記憶隻有葬禮、棺木和遺像。
DMVS,亂序代謝病毒症,目前并沒有特效藥可以治療,她們也支付不起後續昂貴的治療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