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面的手機發出“嘀”的一聲。
榻榻米上的矮幾兩側,各坐一人。一人穿着深色浴衣,并攏雙腳跪坐,儀态端正到仿佛正在出席一場嚴肅的會議。另一人隻穿來衛衣長褲,盤腿靠桌,好像眼下的場景隻是街頭随便一處小吃攤。
禅院直毘人道:“作為一名殺手,你的警惕心未免有些退步了。”
禅院甚爾扯扯嘴角:“誰要給讨厭的男人女人設置消息提示啊?”
他打開鎖屏,唇角不自覺上翹,連貫穿唇部的疤痕都顯出一種幼稚的歡樂。
禅院直毘人等在旁邊,看着禅院甚爾在各種可愛的顔文字中糾結,花費十分鐘挑中一個表情回複。
一陣無言,禅院直毘人道:“是上次的‘幸運女孩’吧。”
禅院甚爾擡頭,他收斂了笑意,強調:“少把精力放在不該關注的地方,你已經老了,變成了不受女人歡迎的老頭。”
“是嗎?”禅院直毘人摸了摸頭頂梳得油光锃亮的頭發,“我的頭發還沒有全白。”
“這不重要。”
禅院甚爾輕快地拍手:“繼續我們之前的話題。我很樂意幫忙,但——這隻是你的個人委托。”
他豎起一根手指:“事成之後,我不想再和禅院有任何關聯,任何。”
禅院直毘人揚眉:“包括我?”
禅院甚爾冷笑:“除非你願意入贅,改個姓,井上直毘人和村田直毘人都很不錯。”
“真是不留情面。”禅院直毘人說,“扇的精神完全被你破壞殆盡了,你至今都是他的噩夢。他們都不願提起你。”
禅院甚爾隻是維持着冰冷的假笑,“太好了,謝謝你的好消息。我半夜想起這件事,都能多開心一點。”
他慢吞吞地豎起第二根手指,“還有錢,你知道的,我要價不便宜。”
禅院直毘人驚道:“我以為你會找我要一個幹淨的身份呢,竟然隻是錢嗎?”
“身份的問題我會自己處理。有了足夠的錢,這些都是小事。”禅院甚爾說。
他不可能讓禅院家的人處理自己的身份問題,隻要有錢,孔時雨會幫他處理好這些。比起禅院,他更信任孔時雨的職業操守。
禅院直毘人爽快道 :“沒問題,都可以答應你。你隻有這兩個要求?”
禅院甚爾用奇異的目光看過去,“你竟然想主動加價?”
“我有渠道搞到一些名貴的東西,”禅院直毘人道,“和服,你需要嗎?”
他打開了一直放在矮幾上的木盒。
禅院甚爾擡眼望去,入眼是半邊粉紫的櫻花,它們熱切地圍簇在衣袖與衣擺的位置,将米白的正絹裝點成景。帶締由織錦編入黃金制成,整齊地疊放在一旁。
禅院直毘人合上木蓋,道:“很漂亮的一件和服吧,到手以後,你可以找個機會把它送出去。”
它确實美而昂貴,穿在人身上,定能極好地襯托出女子的美麗。禅院甚爾幾乎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然而,他懶懶地向後一歪。
“你折算成現金吧。”
他又一次出乎禅院直毘人的意料。
“你不喜歡?”
“不到時候,送出去隻會讓人為難。”禅院甚爾道,“你在奢靡的氛圍裡浸淫太久了,過時的老頭子。”
禅院直毘人對他的污蔑不屑一顧,他直白道:“你不想讓她和我們有接觸。”
禅院甚爾打了一個響指,“最好遠遠飛到天邊,也别和我有接觸。”
他起身,拉開暗室的障子門。
禅院直毘人在他身後低聲道:“你的姓氏是禅院。”
禅院甚爾動作一頓,他掀了掀唇,“也許下次就不是了。”
“伏黑甚爾這個名字聽起來很順耳,不是嗎?”
暗室歸于寂靜,禅院直毘人的目光落到盛裝和服的木盒上。
他取下腰間懸挂的葫蘆,搖晃,滿意地聽見酒液晃蕩的水聲。
禅院直毘人美滋滋地嘬了兩口酒,他猛地向木盒一拍!
正絹與織錦,櫻花與黃金,通通化作粉齑。碎屑散落在矮幾與榻榻米上,被禅院直毘人一腳踩過。
今天也許是他們這對叔侄的最後一次見面,禅院甚爾做出了決定,從此踏入普通人的世界。
于他,于禅院家,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