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穿透藏書閣的雕花窗棂,灑落了一地的碎金。
屋檐下卧着一隻四肢修長黑紋白底的豹子,兩隻前爪交疊在一起,又将腦袋擱在上頭,眯着眼打盹。
秦琢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蜀書》,坐回桌前,剛剛翻開了一頁,就聽到屋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黑紋豹子圓圓的耳朵一顫,警覺地撐起上半身,而秦琢慢悠悠地合上了書。
“小師叔,小師叔!”年輕的嗓音由遠及近。
豹子的鼻頭略微聳動,确認聞到了熟人的氣味後,才懶洋洋地趴回地上。
一個少年人抱着個精緻的禮盒,沿着青石小路呼哧呼哧地跑上來。時值初秋,但天氣還有幾分炎熱,少年已經跑了好一段路,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
秦琢微愣,站起身來:“思源?”
秦思源放慢腳步,騰出一隻手把錦服的下擺往上提,一步便跳過門檻,沖到了秦琢的面前,把懷裡的禮盒啪的一下拍在了書桌上。
“這是……”
“哦,我爹讓我把這個送給你。”秦思源撓了撓後腦勺。
秦琢颔首,他沒有立刻打開禮盒,而是先給一路跑過來的秦思源倒了杯水,秦思源急忙道了聲謝,雙手接過白瓷茶杯。
秦琢看向桌上彩繪镂空的禮盒,心裡很是納悶。
秦思源的父親,就是秦家的現任家主秦瑞,而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藏書閣主,秦瑞為何要突然給他送禮物來,還是秦家的少主親自來送?
二十二年前,年僅三歲的秦琢被秦家收養,或許是因為他的長相乖巧可愛,秦老家主不顧他的資質差得驚人,力排衆議,非要收他為親傳弟子。
沒過多久,秦老家主便将家主之位傳給秦瑞,帶秦琢雲遊天下去了,直到五年前,秦琢才獨自回到秦家舉行了加冠禮,而老家主則不知所蹤。
秦家共有三個藏書閣,秦琢掌管的這個玄鳥閣隻收了一些話本傳記、低等功法,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和借閱。
正因如此,秦家主才看在老爹的份上,讓小師弟秦琢混了個不高不低的閣主。
“家主送了什麼過來?”
秦琢用指腹摩挲着禮盒的邊沿,問秦思源道。
秦思源一口氣喝完了水,就目不轉睛地盯着門外的黑紋豹子看,聞言才擡頭瞄了秦琢一眼。
“我也不知道,小師叔不妨打開來看一看?”
言罷,他小步挪到豹子身側蹲下,放在膝上的手蠢蠢欲動。
秦琢連忙制止他:“别招惹他,他隻親近我,當心被咬。”他又對豹子下達命令,“黑石子,躺下!”
黑紋豹子收回龇出的尖牙,溫順地卧倒在地,露出了毛茸茸的白肚皮。
但它的利爪已經從肉墊裡彈出,瞳孔縮成細細的一道,緊盯着秦思源的一舉一動,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秦思源并不害怕,滿臉興奮:“這可是一隻孟極啊,皇帝都不一定養得了的孟極啊!”
孟極是生活在石者山上的異獸,因叫聲得名,狀似豹子,身體白色而帶有紋路,善于潛伏隐匿,常人難以見到,更别說飼養了。
這隻名叫“黑石子”的孟極是在幼崽時期就被秦琢撿到,親手養大的,聰明機警卻野性難馴,隻聽秦琢的命令,更不喜歡旁人觸碰。
在秦琢的勸說下,秦思源戀戀不舍地後退幾步,站在危險距離外欣賞山海異獸不同于普通野獸的身姿。
秦琢見狀,松了口氣,秦家少主可不能在他的地盤上出事。
随後,他踱到桌前,伸手打開了他的師兄秦瑞秦家主送來的禮盒。
但見金光熠熠,一尊金貔貅站在盒中的絲綢軟墊上,昂首挺胸,雙目圓睜,先不說用料如何,就說這流暢巧妙的線條、栩栩如生的情态,必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價格不菲。
整隻金貔貅全身上下就透露出了一個信息——貴!
秦琢倒吸一口氣,手腕抖了抖,“砰”的把盒子合上。
秦思源的注意力被他弄出的動靜吸引了過去:“怎麼了?我爹給你送了什麼?”
秦琢表情複雜,連做好幾個深呼吸才平複了心情,用一言難盡的眼神望向師侄。他艱難地把湧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最後隻吐出了“金貔貅”三個字。
“哦,他送了個貔貅啊。”秦思源對他的情緒一無所覺。
“是啊。”秦琢面色發白,笑得非常勉強。
恐怕隻有秦琢自己知道,他害怕貔貅,非常非常怕,怕到一想到就會冒冷汗的程度。這種害怕似乎是刻在了血脈裡的對天敵的恐懼,毫無由來卻又不容忽視。
但這太荒唐了,貔貅是溫和的瑞獸,從沒有傷害人族的記錄,秦琢也解釋不清為何自己會對貔貅感到恐懼。
秦思源在藏書閣内轉了幾圈,忽的眼前一亮,伸長胳膊,跳起來從最上面一層取下了一卷書。
秦琢過去瞅了一眼:“翻閱時仔細一些,不要弄壞……《華蓋記》?家主不會同意你看這種市井話本的。”
“噓——”秦思源豎起了一根手指,肅容道,“你不說,我不說,我爹就不會知道。”随後他就迫不及待往地上一坐,快速翻看起來。
秦琢歎氣:“去我的座位上坐着看吧,作為秦家少主,行事如此放蕩,像什麼樣子!”
“小師叔真好,謝謝小師叔!”秦思源嘿嘿一笑,一疊聲地喚着“小師叔”,還故意忽略了他後面的幾句話。
他麻利地爬起來,蹦蹦跳跳地走向了秦琢擺在藏書閣第一層門邊的梨花木桌。
就在此時,秦琢忽見又有一人朝着藏書閣沖了過來,他一邊迎上前去,一邊給秦思源使了個眼色。
秦思源立刻像是被火燒了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熟練地把話本塞到抽屜裡,換上了一本正經的表情。
“閣主,不好啦閣主——”
那個小厮打扮的人隔着老遠就大喊起來。
秦琢一聽,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你慢慢說,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