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把秦琢和秦瑞都吓了一跳。
“小奇,你在說什麼胡話?”秦家主瞪着譚奇,“說說看,這婚怎麼就退不得了?”
譚奇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奇怪了,一時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秦琢溫和道:“譚奇,你往日與大小姐素來親厚,你忍心看着她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蹉跎一生嗎?”
譚奇沉默,到現在為止,他連這位秦大小姐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而在旁人看來,他似乎是在把秦大小姐往火坑裡推。
現實不是小說,如果,如果隻是他想多了呢?
見譚奇的表情有所松動,秦瑞又道:“而且退婚一事,其實是孟莊主先提出的,但是為了女孩子家的面子,就私下約定,由秦家上齊聖山莊退婚。”
原來是對方先提出的!譚奇略微松了口氣。
聽秦家主說話的口氣,對孟少莊主也沒有輕蔑之意,閣主的側重點更是放在了秦大小姐不喜歡,而非孟少莊主不配,這樣想來他們應該不屬于反派。
秦琢想得比譚奇深刻許多:“為何突然要退婚?孟少莊主隻是出了些意外,除開修為之外,人品能力也皆為上佳,日後繼承齊聖山莊綽綽有餘,我秦家也沒有表露出過不滿意的态度,孟莊主怎麼忽然就要解除婚約了?”
“因為……”秦瑞歎了口氣,“長定公主來甘淵了。”
長定公主是誰?甘淵又是哪裡?什麼都聽不懂的譚奇面上一片空白。
秦琢一驚:“長定公主東方介?她到甘淵來做什麼?”
《山海經·大荒東經》載:“東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國,少昊儒帝颛顼,棄其琴瑟。有甘山者,生甘淵,甘水出焉。”
上古的神話已經遠去,但甘淵還在那裡——離蓬萊十一島不到五百裡,對修士來說,這個距離往返也不過一晝夜的時間。
太近了。
若是長定公主孤身前來也就罷了,但衆所周知,東方介手下有六十萬兵馬,幾乎完全把握了大乾王朝的兵權。
秦瑞咬着後槽牙,神色不明:“示威。”
長定公主東方介代表皇帝,向世家示威。
“可是距陛下上一次清洗世家,也不過三十年的時間,現在各個門派都安靜得很,他何必再來這一遭呢?”秦琢蹙眉,反問道。
秦家主仍然憂心忡忡:“昆玉,你别忘了,今上剛登基時,根基尚且不穩,就敢對朝中世家下手,秦家地處偏遠,族中子弟又向來少沾廟堂之事,才得以幸免。如今的陛下春秋鼎盛,隻怕他……”
說到一半,秦瑞就停下了,有些話能讓聽者理解就已足夠,說出口反而不美。
是了,秦琢恍然,在三十年前,齊聖山莊還是鄒城孟氏,多虧當年的孟家審時度勢,高官盡數告老還鄉,鄒城孟氏改成儒家書院,這才勉強逃離朝廷的清算。
而秦家的情況又有些特殊。
據說大乾皇帝東方毓私下垂問朝中老臣,秦家該如何解決。
老臣答,不用解決。
東方毓又問,蓬萊秦氏乃是千年世家,更是始皇後代,積威甚重,為何不用解決?
老臣卻說,秦家出仕子弟不到十人,官職最高者不過六品,陛下管這叫世家?
聞此言,東方毓仔細地了解了一下秦家的狀況,發現這群始皇後代确實很安分,對來自朝廷的各項旨意也非常配合,不曾有半分僭越與出格。
對此,東方毓點評道,像公子高,不像始皇,怪不得能延續到現在。
然後就把秦家扔到一邊,專心對付其他跳腳的世家去了。
“家主說的對,秦孟兩家的婚事,是絕對不能結了。”秦琢道,黑眸沉沉,嘴角緊抿,“世家逐漸沒落,我秦家雖未傷筋動骨,但也該謹言慎行,保全己身。”
秦瑞反過來安撫他:“江湖之事并非朝廷可以輕易操縱的,即便如此,秦家仍然是修仙界的名門大家,不必委曲求全。”
旁邊的譚奇聽了半天,總算搞明白了其中的因果關系。
秦孟兩家結親會使朝廷加倍忌憚,引來打壓甚至是清剿,所以聯姻是萬萬不行的。
兩家定下婚約時,秦老家主尚在秦家坐鎮,齊聖山莊也是一片頹勢,誰料幾年後,孟休一鳴驚人,才讓皇帝重新重視起這個婚約。
借着孟休修為盡廢一事,便能兵不血刃地解決世家東山再起的危機。
看來這個婚,不退不行了。
譚奇愁眉苦臉地歎了一口氣,問秦瑞道:“去退婚的話,我能跟着去嗎?”
“這個我可沒法做主,你得問昆玉,他才是玄鳥閣主。”秦瑞向他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于是譚奇轉向秦琢的方向:“昆玉師叔……”
秦琢道:“近期玄鳥閣人手充裕,你自然可以同行——如果你真的是譚奇的話。”
如果你真的是譚奇的話!
譚奇渾身一抖,白毛冷汗唰的一下就掉下來了,衣服黏糊糊地粘在後背上,眼前出現一片短暫的漆黑。
不好!他被發現了!
他早該想到,這裡可是修仙世界啊,魂魄和肉身不匹配遲早會被發現的吧!
怎麼辦怎麼辦?救救他救救他!
見年輕人抖得跟篩子一樣,秦瑞微微眯起了眼睛,将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幽幽地盯着他的雙眼。
“你在害怕嗎?”
疑問的語句,肯定的語氣。
秦瑞在談話間翻看了僅他自己可見的小光屏,他發現譚奇的名字竟然消失了。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們不認識對方,第二,譚奇已經死了。
就算譚奇的确隻是失憶,但他們現在又重新認識了一次,他的名字也該再次出現在好感度列表當中才對。
那麼隻剩下唯一一個可能。
譚奇已死,眼前的這個“譚奇”是假的!
秦瑞不知道假譚奇的真名,他的名字當然不會出現在列表中。
似乎察覺到了閣内近乎凝固的氣氛,卧在門口的黑石子抖着長毛站起身來,晶亮的瞳孔縮成一條豎線,躍至門前,牢牢擋住了逃離玄鳥閣的路。
譚奇感覺有一座大山朝他頭頂徑直壓下,連呼吸都困難到了極點。
“我,我……”
完蛋,他好像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