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他就打了個酒嗝,頂着秦琢“你就嘴硬吧”的目光,他還狡辯說:“我……我這是吃得太飽了。”
他忽的晃了晃秦琢的袖子,聲音驟然低了下去。
“昆玉師叔,我想回家,我想我爸爸媽媽。”
“我不要修仙了,我要回家。”
譚奇歪着頭,眼睛裡的水光越來越亮,滾做一顆晶瑩的淚。
“這裡一點都不好,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我出了秦家後誰也不認識……”
“話本也不好看,我字都認不全,那些乾朝啊瀾朝啊,我都不知道……”
“修煉也沒什麼意思,功法比實變函數還難看懂,打架的時候挨揍也好疼……”
“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的爸爸媽媽嗚嗚嗚嗚……”
譚奇把整張臉都埋進了秦琢的袖子裡,鼻涕眼淚盡數往上抹,秦琢嫌棄想躲,見他哭得那麼可憐,也就心軟了。
譚奇身上的酒氣不算太重,否則他根本不會讓譚奇進屋,這家夥喝醉了也隻是哭,酒品已經算不錯的了。
他呼噜呼噜譚奇亂糟糟的頭發,溫聲哄着他道:“我帶你回家好不好,你的家在哪裡呀?”
譚奇喃喃地說出一個地名,秦琢聽在耳裡,隻覺萬分陌生。
“哪裡?在摩星島的南邊還是北邊?”
他還想再問,就見譚奇猛地直起了身子,随後将他輕輕地推開。
秦琢挑眉,這是發完瘋就醒酒了?
譚奇胡亂摸了兩把臉上的淚水,笑得勉強,好在看上去已經清醒了許多:“不好意思啊昆玉師叔,我喝了點酒,一時間沒忍住,你的衣服……”
他心虛地瞅着被他揉得亂七八糟還濕了一片的袖子,試探地問道:“要不……要不我幫你洗?”
“不必了。”秦琢低頭看着自己滿身的狼狽,深吸了一口氣才冷靜下來,“你稍等片刻,容我去換一身衣服。”
譚奇本想趁早開溜,聽到秦琢的話,又坐了回去。
秦琢出來時,譚奇自來熟地翻出了茶杯,站在桌前看秦琢抄寫的《出師表》,見他上前還讪笑着遞了一個茶杯給他。
“師叔,喝水。”
秦琢沒有喝,将茶杯撂在了一旁。
兩人相對無言,譚奇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僵硬,然後消失。
“你不是譚奇。”秦琢率先開口。
譚奇猶豫了一下,發現自己發酒瘋時說的話确實不太好圓,便幹脆地點頭承認。
“是,我不是譚奇,我叫……我叫季英。”
他其實沒有完全喝醉,但是情緒上來了卻無法控制,腦門一熱,就沖到了琅華居裡找秦琢哭訴。
秦琢平靜地看着他,仿佛要透過熟悉的軀殼看到内裡那個陌生的魂魄:“譚奇呢?”
“我不知道。”譚奇局促不安,“也許,是在我的身體裡吧。”
秦琢微微颔首:“季英,如果想在秦家活下去,你必須是譚奇,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譚奇想起秦家主毫不留情點來的手指,宛如驚弓之鳥,狠狠打了個哆嗦。
他當然知道,秦家主的溫和全部建立在自己是他故友之子的基礎上,失去這個身份,都不知自己會被他扒掉幾層皮。
離魂秘術對他無效,隻要季英咬死了自己是失憶,那他就是譚奇,正因如此,秦琢才沒有告發他的打算,免得被反咬一口。
譚奇剛想點頭表忠心,再加個對天發誓,誰料下巴剛往下一點,就碰上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吓得他險些當場魂飛天外。
他眼珠戰戰兢兢下瞥,發現曳影劍不知何時淩空飛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琢雙臂環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譚奇的嗓音顫抖得厲害:“我明白……我明白……”
“我想,你應該不會做出危害秦家的事吧?”考慮到此人不太聰明,秦琢的話也直白許多。
“不會不會,我還指着秦家養我呢!”譚奇就差三指朝天立誓說有違此誓天誅地滅了,主打的就是一個窩囊組上大分。
秦琢輕笑一聲,曳影劍長鳴,自動飛入架上的鞘中。
“功法很難學嗎?”秦琢拿出一副閑聊的姿态,雙眸如玉清潤,溫和得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很難啊。”譚奇有些腿軟,掙紮了兩下才站住,“比數學難多了。”
“數學?你是說算數嗎?”
“差不多……你聽過一句話嗎?你的眼睛會欺騙你,你的耳朵會欺騙你,你的經驗會欺騙你,你的想象力會欺騙你,但數學不會——不會就是不會。”
秦琢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離譜,又有點合理。
“你主攻算數的?”
“嗯……差不多吧……”
秦琢問,譚奇答,兩人聊了幾句,又被一聲黑石子的“孟極”打斷。
都這個時候了,又有誰到訪?秦琢滿心疑惑地拉開了書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