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饕餮蹙眉,秦琢心下就有了計較。
雖然饕餮對他忽冷忽熱,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饕餮很在意山海玉書,并且想拿到手的也是整根玉簡而非碎片,隻要自己能修複山海玉書,那他的性命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思及此,秦琢便道:“挺嚴重的,都快碎成粉末了。”
饕餮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吓:“快!快拿出來給我看看!”随後又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連聲埋怨他,“怎麼不早說,既然得到了山海玉書,為什麼不好生保管?”
“這不是你搞出來的事嗎?你不來這麼一下,山海玉書能碎嗎?”秦琢也沒好氣地對饕餮指指點點。
饕餮道:“你的意思是,此事全怪我咯?”
秦琢看他:“不怪你,難道還怪我不成?這話說出口,你自己不覺得心虛嗎?”
饕餮向來不可一世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懵然,旋即不敢置信地瞪着秦琢,似乎是沒有想到秦琢會反過來指責他。
過了半晌,饕餮才緩緩開口:“我現在相信你不是天魔了——天魔可沒有你這樣實心的腦袋。”
“嗯?”
“你的膽子還挺大,天魔都不敢這麼同我說話。”
秦琢一時默然,其實他以前也沒發現,自己居然還有如此頭鐵的一面。
頭鐵,嗯,這個詞還是譚奇教他的。
饕餮沒精打采的,整個人都蔫吧了,垂頭喪氣道:“罷了,你把山海玉書的碎片給我吧,我想辦法修一修。真搞不懂,你一個人,是如何從姬玄嚣手上拿到山海玉書的。”
這個時候,饕餮又褪去了兇獸的殘暴,流露出綿羊般無害的溫良來。
要是他能一直保持這種狀态就好了,秦琢一邊腹诽,一邊去摸胸前的小布袋。
就在這一刹那,手腕上的熾熱猛然爆發,順着他的手臂急速攀爬,一端一直往上蔓延到心髒,一端則瞬息間湧入了指尖。
感受到這股突如其來的熱意,秦琢眼睫一顫,不動聲色地繼續原本的動作。
饕餮卻臉色微變,聳了聳鼻子,深吸了一大口氣,目光死死地鎖定着秦琢的右手,瞳孔縮成了細細的一條豎線。
“不周……”
他微不可查地呢喃道。
突然,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像是從天上、從地下、從四面八方傳來,缥缈又暗含隐隐的威壓。
“缙雲氏。”
秦琢一頓,眼眸微微瞪大,動了動嘴唇,咽下了湧到嘴邊的名字。
周負。
他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雖然語氣陌生,但着确實是周負的聲音,如假包換。
秦琢似是心有所感,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側。他果然看到一個半透明的身影與他并肩伫立,衣袍被風吹拂一般輕輕擺動。
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周負站起來呢,原來他有這麼高啊。
秦琢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不合時宜地想到。
感知到他的視線,周負也轉過頭來,寒冰似的雙眸在看向秦琢的那一瞬間盡數融化成春水,清澈得能倒映出衆生心底的樣子。
真應該讓蔡彬來看看,不知道在面對這樣純粹的人時,他會不會為滿腹的陰謀算計而自慚形穢?
想到這裡,秦琢不禁笑了起來。
見他笑得那麼開心,周負不明所以,卻也跟着微笑。
可當周負轉向饕餮時,眼神空茫,表情又恢複了先前的漠然,冷硬到結了冰。
饕餮對他世外高人的做派嗤之以鼻:“怎麼?禹王都拿我沒辦法,你不過是一道氣息,能把我怎麼樣?”
這話嚣張無比,不過不管秦琢怎麼看,都覺得他隻是在虛張聲勢。
周負平靜道:“我也沒想把你如何,這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内。”
言罷,他擡手指了指秦琢:“莫非你沒有認出他?”
秦琢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周負,又看了看饕餮:“我……我怎麼了?”
饕餮的面色晦暗不明,他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怕是無限主神的陰謀嗎?找一個模樣相似的人……”
“錯不了。”周負打斷了他,“你可能會中計,但是我,絕對不會認錯。”
他的語氣依然平淡,言詞中充滿自信。
“這樣啊,我說怎麼會這麼像呢。”饕餮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肩背松垮下來,随後竟鄭重其事地向秦琢行了一禮,“先前冒犯了閣下,還請閣下恕罪。”
秦琢愣了愣,怕自己受不住這一拜,連忙讓他起身。
“讓他拜吧,免得今日之事傳出去後被人打死。”周負對秦琢道,“還好他沒有對你起殺心,不然我就不能放任他繼續站着了。”
秦琢道:“為什麼饕餮會被人打?”
“因為你很重要。”周負理所當然地回答。
秦琢暗想,很重要嗎?也不見得吧,秦家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玄鳥閣之主也不是非他不可,恐怕……
秦琢望向周負,見他沒有分半點目光給自己,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鬼使神差地生出了一個念頭。
恐怕是周負自己覺得他很重要吧,畢竟能和周負交流的活物實在稀缺。
饕餮道:“我差不多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既然有不周君作保,山海玉書我就不要了,但我必須要拿到夔牛鼓。”
“随你,此事與我無關。”周負道。
他又對秦琢說:“我察覺到玉書破碎,就知你有危險,借一道氣息勉強降臨,來得有些晚了。”
秦琢搖頭道:“不晚,不晚,反而恰到好處。不過好端端的,山海玉書怎麼就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