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情不再是高居廟堂的公主或是女帝,而是剝離了所有身份後,那僅存的一點兒屬于她自己的情緒。
“你可真是孤的福星啊。”東方介的眼裡蘊含笑意,“每次見你,你都能給孤帶來别樣的驚喜。”
“殿下擡愛,琢愧不敢當……”秦琢小聲而快速地推脫道。
“欸,昆玉不妨先聽聽孤的心聲。”東方介輕飄飄地截住了他的話頭。
“在少昊國中,是你帶着蘇護衛找到了孤,在天台山上,又是你在饕餮與蔡彬的魔爪下護孤周全。”
“如今,面對發狂的戰神刑天,也是你帶回了至關重要的消息。”
“這讓孤如何能不相信,你并不是孤的福星呢?”
秦琢不語,垂下雙眸,從眼睛的縫隙裡透露出思考的神采。
“昆玉,你曾做過諸葛武侯的書童,或許也是真正繼承了武侯衣缽之人,可孤不比昭烈帝,同樣不願效仿魏武舊事,你讓孤怎麼辦才好呢……”
《魏武帝文集》曾有一封寫給諸葛亮的書信,文中寫道:“今奉雞舌香五斤,以表微意。”
漢朝尚書要“含雞舌香伏奏事”,因此雞舌香便成了在朝為官、面君議政的象征。曹操給諸葛亮送“雞舌香五斤”,更是含有“幾時向吾心”之意。
秦琢真怕東方介也和魏武帝曹操一樣,對他說出“幾時向吾心”之類的話來,急忙叩首謝恩道。
“公主殿下之恩如淵似海,殿下為在下表功,已是在下三生有幸。可在下不過江南一介布衣,公主擡愛……”
秦琢絞盡腦汁地思考着措辭,卻在東方介懇切的目光下逐漸說不出話了。
長定公主此番真情流露,換作是積極用世的人,恐怕已經恨不得為她鞍前馬後了,然而秦琢躲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被這三言兩語打動呢?
被秦琢拒絕,東方介也隻是潇灑一笑,沒有過多失望。
她也沒指望着一次就能得到秦琢。
以朝廷的眼光看,這位秦家執事各方面都很不錯,但也沒有到不可代替的境地,若不是山海玉書,東方介也不會那麼迫切地拉攏他。
看着秦琢抗拒的神色,東方介覺得點到為止就好,再進一步對雙方都不好。
于是她悠悠長歎道:“想來也是,昆玉并非武侯,孤亦不是漢昭烈帝。”
東方介轉身欲走,卻又突然回過頭,借着清冷孤寂的月光,望向陣中盤坐的秦琢。
“昆玉。”東方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是第一次。”
直到東方介的身影完全消失,秦琢緊繃的身軀才慢慢放松下來。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第一次……什麼第一次?
這長定公主真想效仿昭烈帝三顧茅廬不成?!思及此,秦琢立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往輕裡說,他沒有出仕的意願,在摩星島當一輩子的閑散執事就挺好的。
往重裡說,他還要拯救山海界呢,哪有時間和精力跟朝廷裡的那幫家夥耗着!
秦琢猛地搖搖頭,不行不行,待此間事了,他必須躲着朝廷的人走,尤其是東方介和她的黨羽。
東方介提供的時間很精準,說是八個時辰就是八個時辰。
一陣地動山搖過後,秦琢就知道控制刑天的法術已經停下,大軍向昔日的戰神發起了進攻。
秦琢坐鎮核心,看不清戰況如何,隻見各色光輝暈透了大半邊的天空。
聯軍中修為最高者當屬輔國大将軍薛籬、七殺軍統制楊執純,上方山掌教王黍、以及蓬萊秦家的家主秦瑞、同袍樓之主秦瑤。
此戰也以這五位為中心,由他們作為主攻手和牽制人,把刑天引入大陣中。
但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無頭巨人突然從腹腔中爆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好些修為低微的士卒當場被震暈了過去!
随後,在衆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地面劇烈顫抖,隆起密密麻麻的小包,無數泥人從地底下掙紮着長出四肢和軀幹,然後撐着地面,拔出了腦袋。
這些比刑天小很多,但對普通人來說依然是需要仰視的龐然大物。
還沒等周邊幾個主攻手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見幾道裂痕自刑天足下縱橫炸開,這位戰神已然沖破圍攻,向大陣中狂奔而去。
緊接着在滿目驚惶之下,刑天足裂蒼雲,勢如雷電,朝着大陣核心處、應龍佩所在撲殺而去!
主持陣法的葉司大駭:“保護核心!”
站在高處的東方介也同時厲道:“回防!”
不消分說,秦瑞已經緊追着無頭巨人趕到了,終南劍訣毫無保留地施展開來,企圖阻攔刑天的步伐。
劍光凝實如同實質,瞬息間就将刑天籠罩在内,金戈铿鳴猶如疾風驟雨,可惜沒能聽到刀刃入肉的聲音。
速度最快的楊執純統制已經繞到側面,刑天的頭顱被他抱在懷中,可惜身軀認不得腦袋,巨人的攻擊動作簡直是想把自己的頭一起打成齑粉。
他周旋了幾圈,便以最快的速度沖上去,試着将頭顱放在脖頸上。
然後楊執純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回來,口鼻皆溢出汩汩鮮血。
刑天盾的防禦太強大了,幾乎找不到死角,他們的攻擊落在刑天身上就像撓癢癢一樣。
秦瑤一向以長槍著稱,失卻禦劍飛行的能力,速度也慢了許多。
但是當他趕上時,運起全身靈力,撤步蓄勢片刻,配合龍城瀚海陣,蘊天地偉力于槍尖方寸,奮力向刑天刺出一擊!
烏雲乍破,流星經天!
璀璨的一槍直指刑天後心,上古神盾自發護主,卻仍有一股磅礴之力穿透神盾,直入刑天後背。
巨人本能一顫卸力,槍尖凝于一點的力量向四面爆發。
這一槍讓陣法内部出現了一圈靈氣真空,令人呼吸一滞。
核心處,秦琢的身影也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