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簡化版的先祖愛情故事,秦琢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蔚姝說她幫不上忙。
“雖然同為北方海神座下,但你不會以為鲛人和鲲鵬關系很好吧?”蔚姝在水潭中緩緩遊動,“恰恰相反,兩族的關系一直很緊張,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救下阿琛。”
見秦琢沉默不語,蔚姝繼續道:“而且鲲鵬的嗅覺想來靈敏,比狗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今日見了我,身上就沾染了鲛人的氣息,即使你亮明身份,他們也未必願意幫你。”
秦琢蹙眉道:“承寰使也沒辦法嗎?”
目前遇到的神話中的存在普遍對他相當友善,就算是位列四兇的饕餮和梼杌,也不會無緣無故地傷害他。
看來自己真是膨脹了,以為承寰使的面子誰都要給呢。
秦琢悄悄地擦了一把汗。
“若是關系此世存亡的大事,他們不願意也得願意,但隻是帶你前往天池的小事,難保他們不會使絆子。”蔚姝氣哼哼地冷笑一聲,“他們的心眼比針尖還小,真是白長這麼大個子了。”
“更何況……”她故意拖着長音。
“何況什麼?”
“更何況始皇帝射殺鲲鵬時,您明明在場卻沒有阻止,鲲鵬一族對您難免心懷怨念,一旦暴露身份,我就更說不準他們會如何對待大人您了。”
秦琢吃了一驚:“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分明是那隻鲲鵬先辱罵陛下,始皇帝人道氣運加身,當時已是天下之主,鲲鵬一族這般無禮冒犯,居然還敢自鳴冤屈?”
“不清楚,不理解。”蔚姝托着下巴,對着山洞之頂翻了個白眼,“他們确實覺得自己挺冤的,而且不止是鲲鵬這一族要找您麻煩,還有北方海神禺強。”
秦琢更加詫異了:“禺強?”
不過他略一思索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莫非北方海神覺得始皇帝射殺他的坐騎,落了他的面子?”
聞言,蔚姝把手中把玩的頭發撩至耳後:“或許這就是物似主人型吧,海神大人和鲲鵬一族,心眼都小得很呢。”
“咳,老祖不是禺強座下大祭司嗎?您如此不敬尊上,和那隻被殺的鲲鵬又有什麼區别……”秦琢尴尬地清咳一聲,提醒蔚姝道。
“這不一樣的。”蔚姝義正辭嚴,“那隻鲲鵬是污蔑,而我是在稱述一個事實。”
她頓了頓,又強調一遍:“原話不是我說的,是帝俊大人說的,就算海神大人要尋仇也得去尋帝俊大人。”
大荒的神靈帝俊啊……
秦琢沉思了片刻:“請問您有辦法聯系上帝俊,告知他我的下落嗎?”
在諸神或死或睡或虛弱的當今,依然掌管着大荒百族的帝俊恐怕是此世最強的一位神靈,若自己能和他搭上線,處境必定會安全很多。
而且從其他人口中對于帝俊的描述來看,這位天帝很親民呢……
蔚姝擺動的尾巴霎時停住了:“您這就有點難為我了,我一個小小的海神祭祀,哪裡會有帝俊大人的聯系渠道?不過如果這是您的旨意,我可以讓族裡的年輕人遊一趟,但恐怕會花上個一年半載,運氣好的話另說。”
“那就拜托您了。”秦琢毫不客氣。
蔚姝愉悅地晃了晃尾巴尖:“好說,好說,不過話說回來,麟書沒有把應龍佩交給您嗎?莫非那傲氣的小家夥想靠自己研究出個一二三來?”
“應龍佩,對,還有應龍佩呢!”秦琢的心神全被什麼始皇鲲鵬鲛人海神牽扯住了,險些忘了自己的另一個目的。
“看來是真的沒帶來。”蔚姝輕笑一聲,凝望着秦琢明亮的雙眼,意味深長,“我見過那麼多個家主,麟書是最警惕的一個,他看似玩世不恭,不把陳規放在眼裡,實際上他所走的每一步都經過了成百上千的考量與謀劃,就連我呀,他都不曾全心信任。”
秦琢肅容道:“家主沉穩善謀,此乃秦家之幸,我想老祖也會為此感到高興的。”
“是啊,摩星島有麟書坐鎮,他爹與時也起碼還有百載壽數,可保秦家三代無憂。”蔚姝尾巴一擺,繞着小石潭飛快地遊了一圈。
蔚姝氣質娴靜,但人身和魚尾仿佛是兩個不同的生物,那條魚尾好動,不隔三岔五地甩兩下不舒服。
秦琢把話題掰回正軌:“庚辰的真靈為何會在應龍佩裡呢?”
蔚姝在水裡轉了一個身,托着腮幫子:“我不是在《憶秦》裡寫過嗎?”
秦始皇三十六年的秋天,一位走夜路的使者經過了華陰,突然有個人手持着玉璧将其攔住。他請使者替他把這塊玉璧送給高池君,還對使者說了一句流傳千古的谶言——“今年祖龍死”。
使者大惑不解,急忙問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這個奇怪的人留下玉璧,沒做任何解釋就消失了。使者又驚奇又害怕,立馬将此事彙報給了皇帝。
始皇嬴政同樣不解,便将這塊玉璧交給禦府進行勘驗,發現這玉璧竟是八年前他在祭祀水神時,投入江水中的那一塊。
《憶秦》中寫到始皇三十六年冬,始皇賜給公子高一塊玉璧,經公子高長子提議,在上雕刻了一條振翅高飛的應龍。
蔚姝道:“你們猜的不錯,應龍佩的原身,就是使者獻上的那塊璧,而那個奇怪的人正是河伯,他口中的‘祖龍’指的也并不是始皇陛下。”
“……他所說的‘祖龍’,指的是應龍庚辰。”秦琢如遭雷劈,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
“正是!”蔚姝啪的打了一個響指,“庚辰大人是高位水神,掌管天下水脈,黃河水系的河伯略遜他一階,受了庚辰之托,前往華陰報信。”
“河伯是來報信的?庚辰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秦琢驚疑不定。
蔚姝沉重地點點頭:“若非如此,庚辰大人也不會在玉璧上留下自己的真靈了。”
作為從秦朝就開始活躍的人物,蔚姝提供的消息确實非常重要,這些訊息就像蜘蛛絲一般虛浮地飄蕩在虛空中,被秦琢艱難地一點一點編織成網,勾勒出最終的真相。
“所以,河伯通過使者傳話,其實并非是為了告知始皇陛下,他真正想告訴的人,是我。”說到這裡,秦琢停頓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說。
“庚辰、河伯、無名使者、始皇陛下、和我,中間經過起碼三個人,庚辰十分謹慎,他在盡己所能地降低我被敵人發現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