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禺強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似乎在評估着混沌這句話的可信度。
混沌面帶扭曲的笑意,靜靜地等着禺強的回答。
秦琢張了張嘴,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最後選擇保持沉默,不論是從叔侄的角度,還是從神靈的角度,他們的恩怨都輪不到秦琢插手。
歎息過後,禺強垂下眼皮掩住了眸中一閃而逝的狡詐,随後擡眼看着混沌道:“好,我帶你去找軒轅劍,此間事了,你與我再無瓜葛。”
混沌咧開深淵一般的巨口,口中沒有舌頭和牙齒,隻有一片翻滾的黑霧,他發出的笑聲回蕩在殿内,顯得局勢愈發詭谲。
“好!禺強,我的好侄兒,父親說的沒錯,你永遠都能做出最合時宜的選擇。”混沌拍了拍異化的雙手,随後雙臂張開,向上首緩緩走去,“走吧,讓我們去見一見神劍的光輝!”
“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隻答應了帶你去軒轅劍所在之地,并不能保證你一定能帶走它。”禺強負手而立,沉聲說。
神器擇主,如果軒轅夏禹劍不認可混沌,拿混沌頂多得到一把破銅爛鐵——還不如破銅爛鐵呢,畢竟廢料還可以賣錢,而神劍不行。
混沌不以為意:“用不着你操心。”
見他這副自信的模樣,禺強也不多說什麼了,他隻是吩咐老龜将虹陀帶走,又讓秦琢跟他們一起去。
秦琢自然是欣然應下了,他也很樂意親眼見一見軒轅劍,另外還想看看這北方海神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禺強懶洋洋地沖他們揮了揮手,一副放棄抵抗的樣子:“走吧,我帶你們去。”
大殿門被侍衛們重新開啟,入眼是列甲呈兵的一衆蝦兵蟹将,連身姿娉婷的姬妾們也流露出了肅殺之氣,手持兵器嚴陣以待。
“喲,這麼大陣仗,我該為此榮幸嗎?”混沌悶聲笑了起來。
禺強懶得理他,衆将士主動讓開了一條路,禺強在前,混沌在後,秦琢不遠不近地跟着。
整個龍宮被一個透明的球形屏障籠罩在内,隔絕了水壓和水流,禺強沒有帶任何侍衛,三人一起繞到了龍宮後方,走入了一座隐秘的小花園裡。
“你把軒轅劍藏在這種地方?”混沌上下打量着花園的石門,伸手在紋樣樸素的石門上輕撫一把,竟摸下了一層碎石粉末。
他沒料到用整塊岩石鑿成的拱門會如此脆弱,看着滿手的粉末愣了一下。
混沌拇指和食指的指尖相互撚了撚,碎石尖銳的棱角硌着他的指腹,他模糊不清的五官扭曲得更厲害了。
秦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從混沌那張五官亂飛的臉上看出了一股被欺騙的怒意和怨氣。
“禺!強!”混沌暴怒地看向禺強,“你故意的!”
禺強從容不迫,語氣冷靜淡然:“何出此言?你倒是說說,我哪一句騙你了?我這不是帶你來找軒轅劍了嗎?”
混沌不斷變化的相貌完美地诠釋了什麼叫陰晴不定,他雙拳攥緊,喉嚨裡擠出了一聲野獸般的悲憤嘶吼。
“可惡!憑什麼!你們——你們怎麼敢這樣玷污他的劍!”
秦琢一手握住了曳影劍,一個捏了捏乾坤袋裡的銅燈,一看情況不對,就随時準備跑路。
這幾位惡神對黃帝的态度實在令他費解,饕餮一邊憎恨恐懼着黃帝,一邊對他留下的一切敬重非常,混沌一邊說黃帝虧欠于他,一邊堅定地認為自己仍是黃帝的子嗣。
而他見過還同行過一段時日的梼杌,倒是沒有表現出過他對黃帝的态度,但是梼杌極其仰慕羲皇,對西王母允許陸吾彈奏伏羲琴一事至今耿耿于懷。
混沌說的對,好端端的人族,怎麼會堕落成兇神,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據他所接觸過的三位兇獸來看,他們對那些世人口中的正道先賢的感情都很複雜,怨恨之下帶着尊敬,景仰之中混着憎惡。
很像秦家年輕子弟對師長的态度——自己可以有事沒事抱怨兩句,但别人一句壞話都不能說,隻不過那幾位兇神要更極端一點。
到時候問問禺強吧,禺強不說,他就去問周負,但周負誕生的時間遠遠晚于黃帝時期,秦琢覺得他未必會知道。
“如果祖父在這裡,他也會選擇這麼做的。”面對混沌的無能狂怒,禺強不鹹不淡地說道。
混沌怒目圓睜,一雙眼睛幾乎完全占據了上半張臉,顯得恐怖又詭異。他像是一口氣從西山跑到了東海似的,劇烈地喘着粗氣,胸膛重複着擴張收縮的過程,渾身因憤怒而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要殺了你們。”他發出痛苦的低吼,“我遲早把你們全都殺了!”
這次輪到禺強露出輕蔑的神情了:“你找的軒轅劍就在這裡,隻看你有沒有膽量把它拿走了。”
混沌似乎冷靜了一些,看着禺強便嗤笑道:“有何不敢?它本就不該在這裡!”
發完瘋的兇神邁開穩健的腳步,緩緩踏入了園中。
見秦琢還在躊躇,禺強态度溫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昆玉閣下,不打算一起進去看看嗎?”
秦琢猶疑道:“軒轅劍……到底怎麼了?”
禺強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沒有正面回答:“您進去看一眼,就會知道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秦琢不進去就有點說不過去了。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擡起腳,沿着石闆路,一步一步走向了花園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