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想到,這個自稱“昆玉”的淮河水神使者,真的能和禺強大人講的上話,還能輕而易舉地調用鲲鵬一族。
一路出了龍宮,北冥淩便展現出鲲鵬原身,舒展開來的雙翼遮天蔽日,騰雲駕霧,玄光流轉,一縷清風将秦琢卷起,輕輕置于覆蓋着纖長羽毛的背上。
北冥淩發出一陣啼鳴,許是因為飛得擡高了,讓人不禁心底生出一股寒氣。
秦琢趕緊伏低身子,抓住羽毛,免得從他背上掉下去。
忽然,他感覺藏在乾坤袋中的銅燈動彈了一下,風塵子順着他的袖口無聲無息地溜了出來,立即投身入了北冥淩振翅劈開的高天之風。
就如一滴水融入大海,風塵子暢快地随着無靈無智的同類奔流着,若不是銅燈與他冥冥中還有微弱的感應,秦琢險些以為他消失了。
南北的扶搖,天地的呼吸。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适應了高空的環境,秦琢逐漸大着膽子,在北冥淩的背上盤坐,嘗試着攤手,體會着風從指尖流過的感覺。
他竟心生莫名的歡喜,從魂魄深處漫上來一種親近之感,仿佛自身也化作了八方之風中的一縷。
此時,他想起了他誕生的過程。
——女娲娘娘請風神箕伯捕捉了一縷純淨的高天之風,又向火神祝融要來了一顆辰星火種,構築起了一縷與山海玉書完全契合的精魂。
無形的風……本質是什麼樣子的呢……
有風自扶搖,鼓蕩無倫匹。
秦家有很多與風有關的法術,萬象洞也以掌握八方之風而聞名,可惜秦琢先前沒有達到煉精化氣後期的層次,也與修習法術無緣。
他心分兩用,順勢運轉起靜水心法來。
今生作為秦琢的前二十五年,他的靈力從無到有,至多不過如涓涓細流,在經絡中艱難地寸寸挪動。
後來,得了曳影劍的助力,又生吃下了一片山海玉書,随後還有了刑天的一縷玄氣,多種因素相加下,硬是給秦琢提升到了煉精化氣後期。
靈力終于勉強彙成了小池塘,調動也流暢了很多,而眼下的秦琢福至心靈,他覺得自己尋到了一舉突破至煉氣化神境的契機。
北冥淩專心趕路,突然感覺到周身的氣流盡數向他背部湧去,他連忙快速地拍動了兩下翅膀,才将自己陡然降低的高度升上去。
發生了什麼事,那小子……那位昆玉大人在他背上幹了啥?
鵬鳥的眼珠子裡寫滿了莫名其妙,但他這時候已經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地點,不能随意分心關注秦琢的情況,确認了他還好端端地待在自己背上後,北冥淩就一個加速沖入了風暴群中。
昆侖封山後,隻有鲲鵬一族才能到達南冥天池,其奧秘就在此處。
昆侖地界的禁忌不止在地上,還遍布了周圍的天空。
低空有阻礙靈力的禁忌,高空則是密不透風的恐怖風暴群,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其間還有雷蛇遊走、銀花綻放。
秦琢閉着雙眼,卻敏銳地覺察了風的千變萬化,在他的感知中,面前仿佛有數不清的各色蛟龍狂舞,道道身軀通天徹地,壓迫感不言而喻。
風塵子都有些膽怯了,不再撒歡兒似的到處亂竄,老老實實地貼着北冥淩身側飛,不敢深入風暴半步。
在狂風包裹中,自如呼吸都變成了一種奢望,秦琢氣息内蘊,胸膛的起伏已微不可查。
他看到那些蛟龍轉過碩大的頭顱,一雙雙冰冷的豎瞳咬住了他的身影,眼神中滿是對擅闖者毫不留情的毀滅欲。
北冥淩驚覺今日的風暴群異常狂暴,走過千百遍的路也變得陌生了,本來可以輕松穿過的路線危機四伏,他不由自主地放緩了速度,躊躇不已,徘徊不前。
而秦琢則是另一番感受。
靜水心法被催動到了極緻,靈力在他身上鼓蕩,曳影劍從劍鞘中躍出,随着一聲清越的長嘯,穩穩地豎立在他面前。
不過秦琢并沒有去借曳影劍的力量,而是頂着足以壓倒人的狂風緩緩起身,雙目半開半合,靈力從四肢百骸瘋狂湧入經脈,彙聚于氣海。
氣海内的靈力攪動起來,形成了一個小漩渦,不斷地擴大,再擴大……
秦琢擡眸望向眼前一簇一簇的黑色龍卷風,感受着充盈到快要溢出來的靈力,冷靜且認真地思考着。
——最佳的禦風手段是什麼?
是融入,還是驅動?
不,都不對,融入隻有風塵子這樣的靈物化形才能做到極緻,而用靈力驅動則是更适合人族修士的手段。
但是秦琢和這兩者都不同,他的魂魄本就包含了一縷至精至純的高天之風。
所以……
他沒有過多猶疑,慢慢地擡起一隻手,循着勉強喚起的一點本能,将那種源于魂魄的、玄之又玄的力量彙聚到了指尖。
視線中仍然充斥着遊弋的蛟龍,電光自他們的口中醞釀,震耳欲聾的雷鳴是他們暴怒的嘶吼。
雖化作龍形,本質上還是風,既然是風,就應當遵從風神之令。
秦琢微微張嘴,冷冷地吐出了一個字。
“停。”
霎那間,天地清明,烏雲破曉。
一條條張牙舞爪的蛟龍身軀潰散,籠罩昆侖數千年的風暴群頓時消隐,電光失色,雷鳴漸息,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昆侖潔白無瑕的山巒。
秦琢愣愣地收手,捏着手掌,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似乎自己也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