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别三日當刮目相待,秦琢與葉司分别了可不止三日。
在常羊山時,秦琢就注意到了葉司的小動作,還出言提醒過他,但那時隻覺得葉司取人族氣運另有他用,從沒想過他如此貪心,竟想把氣運據為己有。
再見葉司,今非昔比的秦琢自然感知到了他身上的不對勁,葉司身上的氣運之強簡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秦琢的認知中,人族中能夠承受如此強大氣運的,恐怕隻有天子一人。
如果放任葉司在衆人面前坦白真相,自己的身份也瞞不下去了,他暫時不想把秦家牽扯進來,隻好匆匆打斷了葉司。
秦琢同樣清楚,葉司不是貪婪自私的惡徒,但葉司如今的行為已經背離了他當初的初心和原則。
周負突然出聲:“若非眼下局勢嚴峻,這些人族氣運拿去了也便拿去了,無論是成功将氣運化為己用,還是遭受反噬而死,都算不上什麼,畢竟能奪取氣運也是實力的一種體現。”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逼近一步,眉眼陰沉沉地壓下來,蒼茫的雙目裡結滿了寒冰。
“然而現在是非常時期,每一絲氣運都顯得至關重要,放在你身上,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葉司以為周負口中的“非常時期”指的是淮河水神的複蘇,被他嚴厲的口吻吓了一跳,無措地捂着胸口貼身藏着的一塊碎瓦片。
這片瓦對他來說,既是珍貴的寶物,也是沉重的負擔。
武帝的魂魄就藏在這塊瓦片中,大多數時間武帝都在沉睡,但在得到了那幾絲人族氣運後,武帝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似乎是從中受益不小,而氣運的反噬就全讓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葉司承受了。
葉司無時無刻不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壓,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巨手在緊緊地擠壓着他的三魂七魄,随意地揉圓搓扁,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那種感覺讓他痛苦不堪,如果秦琢再晚歸一兩日,他可能就要崩潰了。
這個秘密他一直保守得很好,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可現在葉司不禁開始考慮,要不把武帝上交國家得了,免得自己一邊被他壓榨,一邊還要不住地擔驚受怕。
說完這番話後,周負将視線轉向秦琢的剪影,目光也溫軟了下來。
“阿琢,我也可以簡單地操縱氣運,我幫你把他身上的氣運抽出來好不好?”
聽到這個溫柔低沉的嗓音,葉司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他隻知道這個和秦琢關系匪淺的修士姓周,實力深不可測,根據先前的表現,葉司推測這位周羽士是個嚴肅深沉甚至有點冷漠的人。
突然聽到周負用這樣的語氣對秦琢說話,活像是一隻搖尾巴的大狗狗,等待着主人的誇獎,葉司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他看了看周負,又看了看秦琢,随後恍然大悟。
怪不得秦家一直沒給昆玉閣主說親呢,原來是因為他的身邊已經有了這位周羽士啊!
秦琢可不知道葉司的思維早已偏出了十萬八千裡,聽完周負的話,沉吟了片刻,才平靜地開口。
“周負,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此刻并非采取行動的最佳時機。”
周負微微點頭,目光堅定:“隻要阿琢一聲令下,我随時準備行動。”
秦琢認不出輕笑一聲,又喚了葉司:“葉校尉,我會幫你梳理一下身上的氣運,但近段時日都不會将其取走,恐怕你還需要繼續承受反噬的痛苦了。”
葉司聽罷先是一怔,随即無奈地笑了笑道:“也罷,就當我是自作自受好了……不過,昆玉閣主,可否容我問一問,這‘近段時日’具體是指多久?”
“也許是三五載,也許是三五十載。”秦琢的嗓音平靜如水,毫無情緒起伏。
葉司錯愕了一下,笑容中透露出更多的苦澀:“這麼久啊……”
秦琢用手指在空中一劃,似乎在調整着周圍的氣流,為葉司梳理氣運,并沒有接他的話:“此外,我們要盡量避免見面,如果實在不可避免,那麼周負必須在場。”
“啊?這又是為什麼?”葉司有點疑惑。
秦琢的回應幹脆利落,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無可奉告。”
“好吧,好吧……”葉司告饒似的舉起了雙手。
他能感覺到氣運帶來的痛苦在逐漸減輕,心知是秦琢出手了,這些日子積攢的壓力也跟着緩解,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氣。
時間像細沙般緩緩流逝,秦琢梳理氣運的動作越來越慢,最終完全停了下來。
對于他而言,梳理氣運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并沒有帶來什麼明顯的消耗。
“好了,葉校尉。” 秦琢的聲音平靜,“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葉司拍了拍胸口,有一種溺水者突然被拽出水面的感覺,體驗過那種時常徘徊在死亡邊緣的感覺,他對秦琢隻有感激:“多謝昆玉閣主。”
等秦琢三言兩語将葉司打發走,周負方才輕巧地掀開簾子,步入室内。
秦琢靜靜地坐在桌旁,修長的手指輕撫着那盞造型獨特的玄鳥銅燈,垂着墨黑的鳳目,金色的火光在他的睫毛上肆意地流淌。
周負盯着那些跳躍的光點,隻覺得目眩神迷。
他還惦念着先前未盡的話題,然而,直到他慢慢蹭到了秦琢的身邊坐下,秦琢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阿琢……”周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委屈。
秦琢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溫聲問道:“怎麼不開心了?”
周負抿了抿嘴唇,他不是一個擅長表達的人,也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隻能用濕漉漉的雙眼看着秦琢。
看來阿琢把之前的事忘掉了呢……周負失落地想。
那秦琢真的忘了嗎?
他當然沒忘,靜下心來後,他卻覺得自己有些過于沖動了,于公于私,他和周負都不應該結為道侶。
他們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經營一段注定以悲劇收尾的感情,他們必須時刻保持冷靜和堅定,不能讓個人情感影響到山海界的大局。
不周君與承寰使,分别作為山海界的第一道和最後一道防線,他們就如同背靠背的堅實支柱,相互支撐、相互陪伴,是值得信賴與依靠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