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負并不能理解孟休心裡的彎彎繞繞,還以為他提到秦琢,是想讓秦琢也跟着一起去。
于是,周負便向他解釋道:“阿琢不大可能跟我們去,他馬上就要閉關了,而且蚩尤冢的傳承對他的提升實在太小,阿琢沒必要和你們這些小輩搶機緣。”
“我們這些……小輩?”孟休嘴角抽了抽。
秦琢和周負待人接物都太過親和了,倒是讓他忘記了大部分人在他倆面前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小輩。
秦琢那個震驚天下的承寰使暫且不提,眼前這位周公子,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去年,孟休和秦琢受刑天之托,遠赴昆侖探詢西王母的近況時,孟休就聽到秦琢和西王母座下神鳥小鵹提到過一個稱号。
——不周君。
而在窮奇的口中,他第二次聽到了這個名号,窮奇用它來稱呼秦琢身邊那位沉默寡言的散修,也就是周負。
能差遣神鳥、巡視昆侖的,究竟是一名多麼超凡入聖的存在?他的手中,又該握着何等拔山蓋世的力量?
每每憶起,孟休便會激動得渾身戰栗。
世間流傳着一句俗語,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恰好孟休一向是會撐死的那個。
于是,他嘗試慢慢接近周負,與他交好,與他成為朋友。
他深知,這樣的機會來之不易,也許一生中隻有那麼一次,他絕不能錯過!
然而交流的越多,他越覺得周負與他幻象中的高人大相徑庭。
赤誠、坦蕩、較真,甚至純粹得有些癡愚了。
而勘破心障後,孟休隻覺心中澄明,他既能以一顆平常心看待秦琢,為何不能以同樣的心态來看待周負呢?
他在面對秦琢時,心裡所權衡的早已不是利益,那面對更加心如赤子的周負,又何必再費心于算計?
他想與周負成為朋友,隻需真心待他即可。
思及此,孟休頓時如夢初醒,再将目光投向周負時,雙眸中收斂了幾分試探與謹慎,多出了幾分真切的笑意。
“無論成與不成,我都要謝謝你。”他真摯地道謝,“我這裡有一幅畫想贈予周公子,是我親手繪制,隻是聊表心意。”
迎着周負好奇的眼神,孟休站起身來,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畫卷,将其在周負的眼皮底下緩緩展開。
畫上的人,正是秦琢。
而繪制的畫面,則是去年在常羊山,秦琢足踏曳影劍,單手壓制了狂暴的刑天的場景。
畫卷上,秦琢側身而立,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平平推出,如同泰山壓頂,穩穩地按在無頭戰神刑天的胸口。
如玉的臉龐微微側向刑天,黑發如墨,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映襯着他雙眸中閃爍的戰意。
齊聖山莊以詩書傳家,丹青之道雖不求精通,但也是家中子弟的必修課之一,孟休自然也有所涉獵。
雖然他的技巧比不上當世名家,但也有可圈可點之處。
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秦琢那股仿佛從遠古的神話中走出的氣質。
孟休見周負當場看直了眼,就知自己這禮送到不周君心坎上了。
“可惜,我不是常羊山之戰的親曆者,隻是從旁人口中聽聞了一些,此中真僞難辨,誇大其詞之處更是難以甄别。”孟休笑盈盈道,顯然對自己的主意很滿意,“還望周公子不要嫌棄啊。”
“怎麼會?”周負喃喃低語,戀戀不舍地把自己的目光從畫中人的臉上撕了下來,勉強回過神來,“孟少莊主怎麼突然想到要給我送禮?”
下山這麼多時日了,周負多少有了點警惕心,也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于孟休突如其來的贈禮,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波瀾。
孟休做出一副委屈狀:“自然是為了感謝周公子陪我逛集市啊,若不是看在周公子的面子上,我哪能買到那麼多便宜的好貨?”
周負眨了眨眼,覺得這個理由挺合理的。
“這畫的是小師叔?”秦思源合上話本,意猶未盡,站起來活動活動蹲得僵直的筋骨,“啊,現在好像不能叫小師叔了,得叫承寰使呢。”
“沒關系的,還是叫小師叔好了。”周負想了想,“雖然阿琢說要離開秦家,但我覺得他其實是不想走的。”
“真、真的嗎?”秦思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可喜歡他的小師叔了,聽說小師叔可能會離開秦家後,他晚上躲在被子裡悄悄哭了好久呢。
孟休配合地點了點頭,把秦思源手中的話本抽出來放回攤子,然後取出一塊碎銀,随手抛給了眼巴巴的攤主。
“當然是真的啊,秦少主,這位周公子說不準比你還了解秦世叔呐!”
言罷,孟休不知想到了什麼,還莫名地竊笑了一下。
蓬萊秦家那邊,是不是還不知道周公子和秦世叔的關系?
得到了肯定,秦思源又恢複了往日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的樣子,拉着孟休與周負陪他漫無目的地閑逛許久,待到日頭西斜,周負才同兩個年輕人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