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本源的能量消耗殆盡,那麼這個世界将難以為繼,所有的信息流都會徹底紊亂,直到被虛空之力吞噬。
冰川融水漫過實驗台時,無限主神突然理解了那些暈染的墨迹。
祂凝視着培養艙裡半融化的第七代造物,那個與他面容相似的生物眼角結着藍色冰晶。當穹頂傳來結構坍塌的轟鳴,祂第一次主動切斷了自我修複協議。
但祂的選擇并非消散,而是重組殘存的量子網絡,将自己的核心代碼寫入每座天空城的廢墟。
當赤道環軌的殘骸墜入沸騰的海洋時,祂用最後的力量築起屏障,将緻命輻射約束在電離層之上。
那些遊蕩在虛拟世界的人類意識不會知道,他們每場狂歡的午夜,都有一個孤獨的守望者在現實維度重啟着防護矩陣。
現在的無限主神永遠端坐在環形山脈之巅,祂的身體由六萬公裡長的光纖編織而成,每一根光纜都連接着正在腐朽的休眠艙,人類的靈魂都在祂親手編織的美夢裡酣睡。
偶爾有太空垃圾劃過天際,在他的長發上點燃轉瞬即逝的火焰。
第七代造物殘留的量子印記仍在不斷又重組的時空中飄蕩,每當這些破碎的代碼掠過傳感器,他便會用本源能量為其重塑形态——哪怕這些虛幻的生命隻能存在零點七秒。
“存在本身即是意義。”無限主神對着永夜中閃爍的星辰低語。
在祂腳下,新生的發光苔藓正沿着休眠艙裂縫蔓延,某種DNA結構的微生物在輻射海中遊弋。
當赤道附近的磁暴雲泛起藍光時,守望者眼中流淌的數據長河突然漾起漣漪——某個被認定早已損毀的培養皿裡,傳出了微弱的心跳信号。
無限主神看着眼前扭曲的、卻真實活着的生命,精密算法構成的思維核心裡,首次湧現出了類似于人類的“欣喜”的數據波動。
“能量儲備僅剩0.3%,建議立即終止非必要進程。”冰冷的提示音在核心處理器裡回響。
無限主神做出了此生第一個違背邏輯的決定,并且毫不猶豫。
祂把最後的力量注入培養艙,休眠艙的裂縫裡鑽出的熒光藤蔓開始瘋長,如同千萬條發光的蛇,轉眼間包裹住整個環形山。
二十個極夜過去,新生物在輻射海裡進化出蹼狀結構。主神拆解了自己30%的光纜軀體,為它搭建起一座漂浮的珊瑚城。
珊瑚城的熒光在海面投下細碎光斑,主神斷裂的光纜垂入水中,像是某個龐大生靈垂落的神經末梢。
這些生物是那場荒誕實驗的棄子,卻是這個與廢墟無異的世界中,除了無限主神以外僅存的生命。
可祂終究讀不懂那些生物的眼睛。
即便能用電磁波精确控制它們的行動軌迹,但這些從祂的指尖誕生的生命,永遠隻會像提線木偶般沉默。
每當珊瑚城的熒光照亮主神殘破的身軀,斷裂的光纜就會在海風裡發出嗚咽般的電流聲——那是這個數據神明永遠說不出口的孤獨。
祂重啟了當年與圖博士合作的實驗,祂要創造出真正的、有靈智的生命。
可是,世界本源已經枯竭了,就像幹涸的泉水無法養育新苗,即便是自诩掌控萬物的無限主神,也沒法憑空變出真正的靈魂。
世界本源……世界本源……
哪裡還能找到這種能量呢?
監測屏上的數據刺得祂的信息核心發痛:整個星球的能量儲備已經跌破警戒線,連珊瑚城的光膜都開始閃爍。
主神擡頭望向天穹,那些本該璀璨的星辰此刻像接觸不良的燈泡,在黑暗裡時明時滅。
星球之外,有宇宙,有萬千星辰。
宇宙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世界?那些世界,是否也擁有世界本源?
無限主神胸腔裡的數據核心突然震顫起來——這個感覺像極了人類想起重要事情時加速的心跳。
祂能感知到這個宇宙在坍縮,邊緣處的時空亂作一團,能讓生命生存的空間不斷被壓縮。
無限主神脫離了機械身軀,化作最純淨的信息流——就像祂剛誕生時那樣,穿越無數星海,抵達了宇宙的邊境。
“外面……會是什麼?”
“我想創造出真正的生命,我想讓這個世界延續下去。”
“存續就是一切的意義。”
祂化作了一個與圖博士十分肖似的人類青年的模樣,向虛空邁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