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蒼秾才在早飯時于戚紅和丘玄生口中得知,兩人昨夜晚歸是被仇幫主留着吃了晚飯,回來時又去了黃家食雜鋪給黃阿婆收拾上次打鬥時留下的殘局,所以耽擱了時間。
闊涯館裡這麼多人唯有岑既白最得小戚紅歡心,早上也纏着她讓她給自己喂粥。自從進了這個幻境戚紅就時常發愣,蒼秾見她出神,咳嗽兩聲借口說不能溺愛孩子,讓岑既白把小戚紅留在桌邊吃飯,大家進到卧房裡小聲說話。
這般神神秘秘似有大事相商,岑既白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把小戚紅留在桌邊讓她自己拿勺子喝粥。跟着蒼秾繞過屏風,戚紅沒好氣道:“到底有什麼事,非要躲起來說?”
蒼秾将昨天在劉大熊那裡聽來的傳聞向其餘三人說了,岑既白大吃一驚,說:“姑母和殷大娘帶着人馬來找戚彥?這麼大的事,獻姐怎麼不跟我們說明白?”
“我們才跟獻姐相識多久,肯定沒有完全獲取她的信任。”蒼秾還算實事求是,她想了想還是很客觀地說,“不過她待我們真心實意,再放任不管下去說不準瑕軒原慘案就要在幻境裡再發生一次,我們不能隻是看着。”
一聽她說起瑕軒原的事,戚紅就像被定在原地一般。丘玄生瞟見她的表情,牽住她道:“戚紅,我們會幫你的。”
戚紅表情沉重,擡頭時視線有一瞬落在岑既白身上,岑既白趕忙說:“看我幹什麼,獻姐對我有恩,難道我會盼着她倒黴不成?”她指天畫地地保證完,立即看向蒼秾另起話題,“除了姑母和殷大娘要來的消息,你還聽說了什麼?”
“還聽說神農莊帶來的六十多人駐紮在瑕軒原,她們人多,就是混進去一兩個也不容易被看出來。”蒼秾一一看過衆人臉色,繼續排兵布陣道,“我打算混進那群人裡搜集些情報,至少弄明白神農莊要怎樣才會息事甯人。”
“看她們這樣,像是非逼獻姐交出戚彥前輩不可。”丘玄生還是不放心,說,“獻姐雖然收了黃阿婆的保護費,但她也和窦城主救黃阿婆于水火,昨天還讓我們去幫黃阿婆善後,可知她是個重情義的人,絕不會出賣戚彥前輩。”
“是啊,她肯定不會交出戚彥的。”戚紅身子往後一仰,重重坐在床鋪上道,“她知道戚彥在哪嗎?”
“從前聽銀翹說,是神農莊的人跟闊涯館的人打了一架,抓住獻姐一家老小,逼她說出戚彥的下落。獻姐不肯說,家裡的人就被一個接一個地殺光了。”岑既白說到這裡,為難地看一眼蒼秾,踟躇着說,“這樣的事……”
她拖延許久,最後徹底下定決心握拳說:“我不信姑母會做這麼殘忍的事,姑母不是這麼心狠手辣的人。”
“難道你以為瑕軒原的事另有隐情?”戚紅語氣不善,一歪腦袋說,“還是你不敢承認是蒼姁害了我的家人?”
岑既白登時生起氣來,就差跳起來罵人:“你胡扯什麼,現在是吵這個的時候嗎?我說了要幫獻姐,你再這樣诋毀姑母,我就……”蒼秾趕忙伸手拉住她,岑既白隻得哼一聲,“我也不能怎麼樣,随你怎麼想,我行得正坐得直。”
這兩人之間劍拔弩張,蒼秾不得不站到中立立場:“戚紅說的也有道理,神農莊絕對不是靠請客吃飯才有如今的規模,背地裡多少事都可能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岑既白着急地問:“難道你不相信姑母?”
“我不是不信她,隻是蒼姁自己也說過她手裡不是幹幹淨淨,”蒼秾無奈地将她的手拂開,轉而對坐在一旁的戚紅說,“現實裡我們已經無力更改了,但幻境裡卻還能放手一搏。就算隻是一場幻境,獻姐也是我們的朋友。”
戚紅沒說話,蒼秾想了片刻,說:“家裡不能沒人看管着,我們兵分兩路。小戚紅隻聽你的話,小莊主你還是留下來。戚紅好不容易見到母親,也想留在她身邊久一點吧?”
這樣一來,就隻有丘玄生合适了。蒼秾不能保證自己全無私心,昨天看着她被岑既白叫走一次,今天也該讓自己請她一回。想到這裡,蒼秾冠冕堂皇地說:“正好去看看瑕軒原那邊有沒有人家,運氣好就能早點找到玄生的家人了。”
“好,就這麼辦。”戚紅最先答應下來,她拉住丘玄生快步走到旁邊,轉頭看一眼蒼秾和岑既白,輕聲說,“玄生,蒼秾跟蒼姁有牽絆,我隻能相信你。”
身後的岑既白一眼就看出來這是不信任她的表現,氣得臉都歪了。丘玄生道:“放心吧,我會盡力幫獻姐的。”她停頓一二,又說,“蒼秾小姐也不是偏私的人。”
也不知戚紅認不認同她的這句話,吃過早飯蒼秾和丘玄生便收拾行裝,趕急趕忙地出門去了。家裡就剩戚紅和岑既白,戚獻在前院忙裡忙外,戚紅準備歇一會兒就去找她。
坐在外頭吃飯的小戚紅完全不知四人在屋裡說了些什麼,用勺子扒完粥就吵着要和岑既白玩。看着兩人在院裡打鬧玩笑,無事可做的戚紅越發覺得心裡不舒服。
她不想看見小時候的自己對未來一無所知,讨厭看見那孩子全無心事的笑容。擡頭間瞥見她的表情,岑既白開嗓道:“你平日無牽無挂無拘無束,這時反倒成傻子了。”
戚紅覺得好笑,問:“我怎麼就成了傻子?”
岑既白隻當她在怄氣,抱着小孩說:“如果你是因二十年前神農莊對你家裡的事怪我,我自然說不了什麼。可如今你是因為幻境裡的事怪我,這幻境裡你全家都還活得好好的,再努把力說不定全家就能活了,你還這樣蠍蠍螫螫的,有猜忌姑母的功夫不如解除神農莊和戚家的誤會。”
“那我在現實裡呢?”戚紅更加惱火,站起來高聲說,“幻境裡我姨娘母親俱在,衆星捧月個個都愛我。實際上我從小乞食偷竊,可見現實還不如幻境裡好。”
岑既白看她一眼,像是被她惹怒般跟着站起來反問:“你說這個的意思是你又想留在幻境裡?”
戚紅把頭一撇,岑既白抱起那小孩,說得疾言厲色:“你看好了,這個才是戚家的小姐戚紅,今年不過三歲,得族中上下愛重優待。而你是紅果果,是獻姐路邊撿來的手下,就算你陪她一輩子她也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兒。”
“剛才你還說我猜忌蒼姁,現在分明是你要找我吵架。”戚紅推她一下,承認道,“是,我從前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因為我從來沒想過我有娘有家,所以無牽無挂。”
她頓了一會兒,後退幾步笑着說:“可我如今卻看到我娘帶她上街喂我吃飯,大家都叫她小戚紅,都搶着來抱她。我本來也可以有這些,但我早就什麼都沒了。”
岑既白不懂她為什麼笑得出來,此時隻覺得她臉上的笑刺眼非常。岑既白心情更不好,索性說:“那我娘呢?”
這話也不對,岑星詠不一定是她娘。想到這裡岑既白心有不快,但仍是立馬改口道:“先前你也看過岑莊主有多珍視你,你怎麼想不到瑕軒原的事也許是她也不願看到的?”
“瑕軒原上駐紮的就是她派來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看着那小孩靠在岑既白懷裡啃她的頭發,戚紅上前就要把小孩抱走,賭氣般說,“反正最後也是一樣的結局,不如現在就把她丢出去要飯,讓她提前适應以後的生活!”
“你怎麼跟自己過不去?”岑既白立刻就急了,“像你和蒼秾這樣的人個個自诩聰明絕頂,最後怎麼刀子都往自己身上捅?難道你就樂意當乞丐,樂意全家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