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瞥見小鴨子狀似死物的模樣,逡巡心髒緊了緊,心裡有點難受。
她很快壓下這股陌生的難受勁,蹲下身仔細觀察。
她發現這隻小鴨子和家裡那隻小東西還是有些差異。
家裡那隻更小,絨毛細軟,更加金黃有光澤。
倒在地下這隻體型大了不少,有成人手臂長,身上肉肉卻不算太多,像是長期營養不良,因為有蓬蓬的毛遮蓋才看起來不那麼消瘦。
逡巡看得心裡不舒服,不自覺伸手想摸摸這隻可憐的小家夥,卻忘了這是幻境,摸了個空。
忽然,繞成圈跳舞的妖怪中倒下一隻小妖,吊睛白額,一身橙黃獸皮,是隻虎妖。
周圍其他小妖視若無睹,繼續叽裡咕噜地跳舞,很快一個接一個倒下,蹦蹦跳跳地死掉了。
他們的生命力被神秘的法則抽取,逡巡從這癫狂滑稽的場面感覺到了一絲熟悉。
時間久遠,她的記憶漫長,許多虛實真假的畫面混在一起,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到底是什麼。
随着最後一隻小妖倒下,眼前的幻境猝不及防消散。
逡巡陷入冗雜的思緒中,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久久未能回神。
她感覺到周遭靈氣的變動,聞到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不知因何而起的風裹着沙拂過臉畔,向來殺伐果斷的她竟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猛地清醒過來,急忙撕碎虛空往故仙山洞府趕去。
她出去這一趟隻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小鴨子卻已經趴在銀杏樹下睡得很香很香,軟趴趴一小隻,呼吸輕如羽毛落地。
逡巡一回來就看見這幅景象,彼時枯葉飄落,萬籁俱寂,仿佛天地同悲。
逡巡真以為她死了,心裡咯噔一聲,飛快上前将其抱起。
小東西渾身暖呼呼的,哪裡像死了的樣子。
逡巡打架厲害腦子不靈光,固執地認為她剛死沒多久,所以身上還是熱熱的、軟軟的。
她莫名一陣傷感,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心裡亂七八糟,不知道該怎麼辦,于是慌忙奔進屋去找師姐。
述離已經醒了,靜靜靠着床榻看書,臉色蒼白異常,比以往還要憔悴。
睡眠對于她來說是一件不可缺少卻格外疲憊的事,每日醒來渾身倦乏,支離破碎的經脈每吸收一絲一縷靈氣都會引起一陣鑽心的疼。
偶爾她會難受得落淚,躲進逡巡懷裡小聲地哭一場,但痛苦并不能緩解分毫。
大多數時候她都像今天這般,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緩解不适,等身體緩慢納入足夠靈氣後,無事發生一般走出房門。
逡巡許久未像今日這樣忽然闖入房間,懷裡還抱着一隻肥肥的小鴨子,滿臉的慌張焦慮。
“師姐!”
“怎麼了?”
“死了!”逡巡将睡死的小鴨子遞給她看,“沒氣了!”
述離:“........”
述離無奈,正要安撫她,讓她再好好看看呢。
恰好小鴨子在這個時候被她晃醒,抻起身子睡眼朦胧地看了她一眼,困困地哼唧一聲,兩隻小手捂住眼睛,蜷成一小團,看樣子還想繼續睡。
逡巡瞬間呆住,好像一尊新刻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兩手捧起小鴨子的姿勢。
“你你你。”她聲線都變了,晃晃手臂把小鴨子晃醒,“沒死啊?”
“幹嘛呀,壞蛋師叔。”小鴨子睡覺不成,趴在她手心裡懶洋洋地罵她,“把人家吵起來。”
小鴨子在她手裡翻了個身,望見述離,開心地和對方打招呼。
“師父早上好呀。”她還告狀,“師叔好壞哦,自己醒了就不讓别人睡覺,壞師叔。”
逡巡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大聲責備道:“什麼時辰了還睡睡睡!不是叫你背書麼!背到哪兒去了!”
小鴨子終于想起背書這檔子事,心虛地發出“咕咕”的聲音,從小鴨變成了小鳥,偷偷順着她的手臂往下滑,想要溜走。
逡巡都能感覺到她毛茸茸的爪子撓着皮膚的癢意,軟軟的肉墊還打滑,呲溜往下掉。
逡巡氣得發笑,一把将她拎起來,繞個圈摟到懷裡抱着,不許她往外逃。
“想去哪兒?”
小鴨子心虛,試圖向述離求助,“人家要找師父。”
述離還難受着,渾身沒有力氣,對她抱歉地笑笑,“阿乖聽話,師父幫不了阿乖。”
沒了師父撐腰,小鴨子頓時失去掙紮的毅力,“啪唧”一下倒下,翻着肚皮軟成一灘,一副任打任罵的鹹魚樣。
“我又沒說要把你怎麼樣。”逡巡無奈道,“睡着之前,背得怎麼樣了?”
小鴨子哼唧了一聲,似乎有點疑惑,又似乎有點心虛。
“你這聲嗯是什麼意思?”
小鴨子從她手裡爬起來,湊到她耳邊,神神秘秘地小聲說:“師叔,人家有一個秘密,師叔要不要聽?”
“.......說來聽聽。”
小鴨子醞釀了兩秒,一本正經道:“人家不識字。”
“什麼?”逡巡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小鴨子聲音更小了點,湊得再近一些,每一個字都一模一樣,重複道:“人家不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