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滿級閑聊的話擊中了他。
宇智波鼬低聲感慨:“‘我’那時并未将這句話聽進去,滿級說得對,正是因我的傲慢獨斷,宇智波一族才會迎來這樣的終局。”
作為天幕視野裡的主角,此刻也隻有鼬的内心是平靜的,這些被人初窺端倪的殘酷真相,是鼬多年以來的反複重映。
痛楚百般曆練也會變得麻木,不忍再三強迫也會磨滅,結局沒有扭轉的回旋餘地。如今看來,他當時的選擇是錯誤的,但是另一個未知的選擇,誰也沒有辦法保證它是正确的,或是更糟。
他在落刀時便決定接受有可能抵達錯誤的未來,這份一人難以承擔的罪責,已是他再三考慮後的結果。
宇智波鼬沒有在滅族前遇到滿級,也許遇到了也會同樣因為傲慢而輕視身為弱者的友人,事已至此,什麼都不再重要。
那些曾經湧現在‘宇智波鼬’身上的猶豫與不忍、痛楚與愧疚,鮮明強烈的存在卻無法撼動他揮下的刀。多年以來,他再也沒有滅族之夜裡那樣清晰的感受,痛苦至極、生不欲死卻能明了自己還‘活着’,如今不過是一具為了佐助勉強支撐着的行屍走肉罷了。
“這件事說起來還是都怪你。”滿級說。
直到他的聲音響起,衆人才驚覺浪忍已從座位離開,撐着膝蓋蹲在面具男的封印施術範圍裡。
封印班大驚:他怎麼不收絲毫影響?他怎麼能踏進來的??
系統原本恣意的吃着數據零食,猛然突臉的破譯窗口讓它發出陣陣社畜的哀叫:【呃呃啊啊!你進去前跟我打個招呼先!行不行!不要每次都這樣!】小遊戲的趣味性僅針對玩家,作為内置系統,在它眼裡的封印術便是可惡又無聊的海量工作。
滿級撇嘴:看卡卡西無動于衷的樣子,就知道這封印術對神威空間毫無用處,看看,同一對寫輪眼的另一人毫無影響。
阿飛沒花多少時間猶豫用哪種态度來對待浪忍,他學着滿級的姿勢撐着膝蓋蹲下,雙手撐在面具下方,四周似乎有小花:“滿級前輩在說什麼呀,阿飛聽不懂。”
玩家直直盯着他,嘴裡咽回了剩下的話。
系統震撼不已,喃喃自語:被簡單拿捏了。
阿飛的身份在天幕的播放和與四代對峙後已經被揭露了,單眼面具特征明顯,不是更換幾副面具就能掩蓋的,就目前木葉所掌握的内容,正是此人主導了九尾襲村,殺死宇智波鼬的同伴迫使他開眼,随後與鼬一同滅族。
“他……”有想繼續刺探消息的木葉忍者不滿足于玩家戛然而止的情報透露,他張張嘴,僅發出了一個音節便被定在原地。
滿級看了他一眼。
直面危局的戰鬥反應,忍者刻入骨血裡的下意識舉動令在場衆人紛紛握緊手中的武器,木椅被激烈的動作撞倒的動靜與短刀出鞘的破空響聲相撞。
滿級仿若隻是遞去一個與平常别無二緻的視線,背對着衆人浪忍沒有起身,也沒有拔出那把聲勢浩大的長刀,連蹲坐在面具男前的身形都要比對方小上一圈。
同樣進入備戰狀态的卡卡西頭皮發麻,冷汗從額角滑落,他暗自苦笑,明白這是對方自出現以來首次動了真火。
看來之前幾次冷臉也隻是吓唬人而已。卡卡西嚴陣以待的想:他如果要在此處大開殺戒,恐怕……
系統小心翼翼的噤聲:哦豁,達成了新檔首次主動開戰的成就了。
它把試圖彈到滿級眼前的成就窗口按回後台,随即打開NPC監控頁面,宇智波帶土的數值一路飙升,它連連咋舌:宿主突然發難,把被護短的對象也震住了。
滿級無奈地摸了摸阿飛的頭頂,認真的糾正了NPC未能出口的質問:“阿飛隻有十三歲,如果結果是錯誤的,錯的也不是他。”
系統讀懂氛圍,這次是不敢跳出來說宇智波帶土的真實年齡這種俏皮話了。
[鼬踏上家裡的木質地闆,沒有發出絲毫動靜。
父親的聲音從昏暗光線的屋内傳出,語調平靜,身為族長的宇智波富嶽未必沒有想到會有如今的結局:“進來吧,鼬,我不想和兒子自相殘殺。”
血液從刀尖滑落,滴在木地表面,宇智波鼬推開門欄的手微微一頓,邁進了并不開闊的屋内——他的父母、給予了他生命的血肉親人背對着鼬,腰杆筆直跪坐在蒲團上。
“這樣啊,你選擇了對方啊。”富嶽吐出這句話時,并沒有任何意外的情緒,鼬此刻才驚覺自己并不了解父親,自從失去同伴開啟一勾玉之後,宇智波鼬便徹底放棄了與父親溝通。
向來溫柔體貼的母親也并未多言,她是否聽見了一牆之隔的街外,人們死前的哀叫與對她長子層出不窮的詛咒呢?
她同丈夫做出了同樣的決定,此刻隻是說:“我們明白的,鼬。”
富嶽閉上眼睛,沉聲道:“最後答應我一件事,佐助就拜托你了。”
高揚的刀刃停在半空。
“……是。”鼬說。
血液順着鋒利的白刃流淌,途徑刀柄随後順着宇智波鼬的掌心滴落。
“不用怕。”向來強硬的父親軟下了語氣,他沒有否認鼬的選擇,同樣沒有怒斥鼬的罪行,宇智波一族的族長此刻終于變回了父親,他不用再逼迫自己的孩子為了族人做出犧牲,“這是你選擇的道路吧,和你相比,我們的痛苦隻是短暫的一瞬。”
視野不住地左右晃動,狹小的室内被抽幹了氧氣,因而令鼬無法喘/氣,萬花筒寫輪眼的副作用極大,眼眶被瞳術刺激而湧出的血水是鼬渾身上下唯一能感知到的溫度。
鼬變成了襁褓裡的嬰兒。
雙手持刀才能握緊的武器,對準的并非他的父母,而是他自己。
他在鋪天蓋地的哀恸裡驚醒,用盡全身力氣的喘/息便是屬于忍者的無聲啼哭。
‘忍者是被人握在手中的鋒利刀刃。’
“雖說最終沒有能選擇站到宇智波這邊,但是尋找到自己的路,并且選擇繼續走下去的你仍然是我的驕傲。”
“鼬,手别抖。”父親難掩自己的不忍,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你……真是個溫柔的孩子。”
刀落。
宇智波鼬也随之跪倒在地,他蜷縮着向前爬行幾步,發僵的手指從滾燙的血液裡觸摸到生命離去的蹤迹,冷靜理智之下做出的取舍、對和平理念的追求及犧牲一切也要守護弟弟決心在此刻短暫地遠離了他。
這副血肉之軀不受控制得想要嘶吼哀嚎,屬于人類感性的那一部分從未如此鮮明的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宇智波鼬大腦空白,直到隔着房門與院牆,聽見遠處傳來幼鳥啼鳴的顫抖嗓音。
是佐助。
“爸爸——”
“媽媽——”
鼬哆嗦着從地面爬起,他來不及沉浸在被悲痛統治的崩潰裡,因為鼬聽見了佐助的聲音。
他說:“哥哥——”
屋内恢複了安靜。]
“哥哥。”宇智波佐助啞聲吐出多年沒被他喚出口的稱呼。
他躬身跪坐在朝天肆意生長的無序雜草裡,額頭死死抵在冰涼的堅硬石路,如今的老師和同伴、過去的親屬和衆多已逝之人都在身旁,佐助是被花瓣包裹簇擁的珍貴花蕊。
死去的族人怨恨下手的宇智波鼬和身為族長的宇智波富嶽,卻沒有人因此牽連到唯一活下來的佐助,他依舊被身邊的人無聲的愛着。
宇智波鼬停在弟弟染血的手背邊,佐助不久前攥緊拳頭狠砸在地面,瘋狂宣洩早已幹涸的淚水,此時指節處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佐助,我就在這裡。”宇智波鼬用鳥類的喙部輕觸他的手背,他用一切沒有發生前的溫柔聲線說:“哥哥會一直陪着你。”
宇智波佐助上一次聽見鼬說這樣的話時,兄弟二人還坐在屋檐下的木制緣廊裡,佐助抱着鼬的胳膊,不想讓他出門執行任務。
鼬溫柔又無奈的微笑,輕輕撫摸弟弟的側臉。
天真懵懂的弟弟看不破兄長肩頭承擔的重擔與無聲沉澱心底的絕望,他隻覺得這雙比自己稍大的掌心幹燥溫暖,比父親還要可靠;弟弟也不知道兄長牽過他的手在今夜會用來斬殺親族,背過他的挺直背脊會因弑親帶來的莫大痛苦而彎折。
宇智波鼬那天隻有一個任務。
他作為木葉忍者的最後一個任務。
“為——什麼——”
是誰在發出動靜可怖的凄楚哀嚎?
是誰憎恨着曾經一無所知的自己?
又是誰聲嘶力竭為兄長發出質問?
“為什麼——這個人、非要是——鼬啊——”
為什麼非要是自己向來溫柔的兄長?
為什麼非是要用一個十三歲的少年?
為什麼讓鼬承擔族與村的無情抉擇?
“那時候、你們——都在做什麼——”
在與和平别無二緻的日常生活裡歡笑着、在拿宇智波被冷落的消息論作八卦、在火影樓裡左右為難的原地踏步、在……把刀遞給一個想要維護和平的少年手心。
讓他以杜絕所有退路的條件下,給予他弟弟活下去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