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克勞德心底還有許多疑惑,眼下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去處理,那就是跟薩菲羅斯坦白别離的事。
畢竟他們明天就要告别了,從現在這個時間算起,他們還有剛好一整天的時間去珍惜現有的時光。
隻是,克勞德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
手指搭在桌子上,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擊着桌面反饋着主人焦慮的情緒。
不管克勞德怎麼美化自己的行為,為了同伴也好、為了蓋亞也好,一個不争的事實便是克勞德選擇了更多人存活下來的那一方,從而抛棄了薩菲羅斯,再次把薩菲羅斯推進實驗室和戰争裡。
或許他往好處想,起碼自己是改變了薩菲羅斯,那個糟糕的未來也許不會實現。克勞德不敢說百分百的保證,但現在的薩菲羅斯确實比克勞德還在小兵時期所遇見的英雄要富有人情味許多:他會陪七歲的小貝蒂找小貓咪,會在得到街坊鄰居的投喂時道一聲真摯的感謝,也逐漸懂得了與人交往的尺度與分寸。(關于這點,至少薩菲羅斯知道自己做到什麼程度才會讓克勞德又氣又拿他沒辦法)
這樣的薩菲羅斯,就算回到了原來的世界,也應該不會在得知真相後突然發瘋吧……退一萬步講,起碼不會瘋得那麼離譜。
克勞德愁苦地歎了口氣,肩膀耷拉下來,他能做的也就隻有那麼多了。
“克勞德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我嗎?”薩菲羅斯給克勞德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了另一頭,他的語氣很平靜,克勞德卻能從他的話語中察覺到端倪。
“你……知道了?”克勞德有點不确定。
“嗯,大概猜到了。”薩菲羅斯雙手捧起水杯,眸子透過水面隐隐看清自己的模樣。現在這幅表情,他簡直再熟悉不過了,每次經過實驗室的玻璃或鏡子時,總會有鏡子中的另一個自己直勾勾着盯着他,瓷釉般冷漠的眼睛,雙眸湧動着無機質的非人感幾乎要湮沒他身上唯一的人類特征,就像那群研究人員所說的那樣——他是個改造人,是個怪物。
“我還剩下多久時間。”
見薩菲羅斯開門見山地攤牌了,克勞德也不再優柔寡斷,豎起一根食指,薩菲羅斯瞥了一眼後了然于心,食指指腹來回摩挲着杯壁。
“好快啊,明明在跟克勞德生活在一起沒多久而已。”銀發少年的嗓音透出一股受傷的意味,似乎在遺憾、在惋惜這段短暫卻美好的日子即将一去不複返,“能告訴我,為什麼沒有選擇我嗎。”
薩菲羅斯眼角微紅,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最終抿緊着唇,活像一隻被抛棄的貓貓,淋着雨蹲坐在紙盒裡,看着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有人漠視他,有人親近他,但始終沒有人願意把他帶回家。
看到這一幕,克勞德也變得難過許多,他本身心思内斂而敏感,再加上自己這次的行為确确實實是傷害到了一個孩子,他也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千萬句想說的話最終化為一聲“抱歉”,克勞德無可奈何地把臉埋進手心,露出一雙魔晄眼注視着虛空。
“我不想看見更多人的死去。”
金發青年終是吐露出心聲,語氣沉重無比。
“薩菲羅斯,就是我們這邊世界的那個,因為某些原因,他變得很壞,突然發瘋殺了很多、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了我的母親和同伴。”
克勞德不知道該如何講述這些沉痛的過去,哪怕是過去了很多年了,一旦回想起來,心髒被攪碎了一樣感到悲恸,他就像一隻破破爛爛的玩偶,身體裡的棉花被現實粗魯地拆扯出來,又被随意地扔到了路邊任人踩踏。
在克勞德最落魄無助的時候,是蒂法和愛麗絲縫補了他,把他放進女孩子的溫柔鄉裡,再次縫合成一個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原來模樣的陸行鳥玩偶,替他擦洗身上的污痕與傷痛。
“薩菲,你是被交換過來的‘薩菲羅斯’,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所以……我無法接受你的世界被那個混蛋搞得亂七八糟。”說到這,克勞德拳頭不由得攥緊,“那些在我們世界死去的人,在你的世界裡都還活着,雖然不想承認,但那個‘薩菲羅斯’很強,非常強大,據我了解,在那個時期,還沒有人對上‘薩菲羅斯’能從他刀下活過3秒。”
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事實。
即便那個世界也有“克勞德”,那也不過五歲大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指望一個幼崽能打敗得了星球災厄呢。
完全體的薩菲羅斯在那個世界幾乎是無解的存在。
沒什麼比無法阻止薩菲羅斯更糟糕的事情了。
當務之急是趕緊把星球災厄交換回來,隻要在這個世界裡,無論薩菲羅斯怎麼搞破壞,克勞德都能想盡辦法去阻止他。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樣。
被禍害的隻有他的世界就夠了,薩菲所在的世界不應該遭受這無妄之災,克勞德是這麼認為的。
年輕的薩菲羅斯眨了眨眼睛,這段真情吐露讓他明白克勞德内裡真實的模樣了——敏感、脆弱、患得患失,但也堅韌、強大與美麗動人。
克勞德身上有種難以描述的神性之美,那是與寶條所贊美的“神性的流出”所表現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姿态,與薩菲羅斯是相輔相成的。
“我理解了。”薩菲羅斯接受了克勞德這般說辭,“剩下的時間,我們就跟平時那樣度過吧。”
一人釋然了,另一人反而渾身不自在了,很顯然,他沒邁過心裡的那道坎。
猶豫再三,克勞德開口問道:“你還有什麼沒實現的心願嗎,趁現在一起做了吧。”
薩菲羅斯沉吟片刻,說:“那——今晚克勞德能抱着我睡覺嗎。”
就這樣?
克勞德感到不可思議,他還以為薩菲羅斯會做更加有意義的事,畢竟等到薩菲羅斯回到自己世界,等待他的隻有數不盡的實驗和戰鬥,24小時都受制于監控器下。克勞德都甚至做好了給薩菲羅斯找個可愛的女孩子,來一場印象深刻的甜蜜約會的準備。
像是看穿了克勞德心裡面亂七八糟的想法,薩菲羅斯搖搖頭,再次睜開眼時,眼裡藏着絢麗極光,“你是知道,克勞德,我想要的從來就隻有這些,也隻有你才能給予我,我沒有理由在最後的時刻放棄去享受它。”
“……”
寬大的手掌落在了薩菲羅斯的腦袋上,毫不客氣地揉亂這頭銀色短發,白色貓貓詫異地洋頭望着監護人,翹起的毛發顯得他有種可愛的呆愣。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享受吧。”
“等下我們去買菜,今晚我想吃海鮮意面,你應該還記得怎麼做吧。”克勞德拉開椅子,朝門外走去。
“克勞德要加厚加底的番茄醬是吧,還要……多放點鱿魚。”薩菲羅斯亦步亦趨地跟上克勞德,走之前不忘拿起買菜用的環保袋。
“對,多放鱿魚。”
“克勞德真奇怪啊,明明那麼不喜歡鱿魚卻還是要吃它。”
“畢竟多吃鱿魚才有力氣去砍鱿魚。”克勞德譏諷道。
“……克勞德莫非是在說另一個我嗎?”聽出克勞德的暗喻,薩菲羅斯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聰明,他真的很煩人,薩菲以後不要變成他那樣,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萬一我喜歡的是男的呢?”
“那你就會找不到男朋友。”
“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就找克勞德結婚吧。”薩菲羅斯思考了一番,語出驚人。
“薩菲,我有必要提醒你,另一個我比你小八九歲,而且我很确信自己是直男。”大跨腿坐在芬裡爾上,一腳踩響摩托引擎,克勞德聽到這話頓時有點汗流浃背,哪怕他知道這不過是薩菲羅斯逗弄他的話術,也忍不住想為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祈禱。
坐上芬裡爾後座,薩菲羅斯熟練地抱上克勞德的窄腰,把臉頰貼在克勞德的後背上。
可是……他也沒說是找那個小小的克勞德啊。
……
那天晚上,他們吃了頓大滿足,躺在床上睡覺時,克勞德也很自然地把薩菲羅斯摟入懷裡,薩菲羅斯把臉埋入他的胸懷,鼻翼蹭蹭裸露的肌膚,聞着克勞德身上沐浴露的香氣,很快地進入夢鄉中。
克勞德少見的有一晚保持較為長時間的清醒,起碼他不再是沾枕頭入睡,而是等到午夜十二點左右才開始産生困意。
可能是白天睡得太久,也可能是自己有些不舍得最後一夜,克勞德與薩菲羅斯相擁而眠,忽然覺得他們在這個時候就像是普羅衆生,追尋平淡的生活,相遇後又匆匆别離。
第二天清晨醒來,他們的生活沒有什麼變化,依然還是薩菲羅斯先于克勞德早起做飯,等到早餐做好了之後再把克勞德叫醒。
之後就是上午整理需要派送的快遞單量,下午兩人騎着芬裡爾穿梭在米德加的大街小巷裡,盡職盡責地完成今日份的派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