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人領回旅館,克勞德才後知後覺自己還沒跟文森特打聲招呼。
考慮到置換反應的特殊性,當初分享未來時克勞德并沒有向文森特提及,僅僅是當作一場意外,隻不過當這樣的意外再一次發生時,事情的性質發生了改變,克勞德需要跟文森特坦誠未盡的事宜。
克勞德讓薩菲羅斯先待在旅館外,自己需要先進去一趟,換來的是薩菲羅斯輕輕拽住衣擺的不安。
“不會走的,我隻是需要跟同伴說明一下情況。”克勞德瞥了眼銀發少年,淡淡說道。
薩菲羅斯仔細觀察着克勞德臉上的微表情,像是在确認他的态度,猶豫了兩三秒,最後松開了手。
少年的配合讓克勞德好辦了許多,他接過物資,繞到旅館後門進去,往前走幾步後左拐上樓,在第三層右側走廊盡頭,發現了倚靠着窗戶的文森特。
克勞德把小愛麗絲從手臂上放下來,示意她可以走了,小愛麗絲好像也知道兩位大人有話要說,十分貼心地跑開,把空間留給克勞德與文森特。
黑發男人睜開眼,側目朝窗外的街道看去,血紅眸子極快地鎖定了一位不該存在的“訪客”,克勞德無法辨認出其中的情緒。
“你還有一些事沒跟我說吧,”目光重新回到克勞德身上,文森特說道。
“這是一個意外,我沒想到會與我這次來到這個世界産生關聯。”克勞德坦誠道。
“說來聽聽。”文森特知道克勞德不是刻意隐瞞些什麼,隻是恰巧發生了些狀況以外的事,克勞德臉上的表情也證明了這一點。
友人的冷靜是好的開端。
接下來的時間,克勞德如實交代了關于他所了解的置換反應,以及他跟薩菲相遇并同居的那段日子,并最後選擇把人遣返回本該屬于他的世界——也就是現在的這個世界。
了解前因後果,文森特垂着眼眸思索些什麼,他和克勞德同時意識到了一點,那就是克勞德會因為置換反應來到這個世界不再是一個意外,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設計。
那并不是克勞德彌補遺憾的機會,恰恰相反,是有人想要借助克勞德曾經的經曆,讓這個世界不至于走向終結。
如果說,有誰清楚那個未能出生的克勞德将會是未來變故的關鍵節點,并為了避免抵達這個結局付出一系列彎彎繞繞的努力,不惜一切代價地打破世界壁壘,文森特和克勞德能想到的,有且僅有這個星球的意識——蓋亞。
但克勞德仍舊是不理解,他已經改變了薩菲,他會是一個有感情有血肉的人,令這個未來不至于徹底走向悲劇,可蓋亞為何還要把克勞德送往此地?
思緒蓦地止住了,克勞德想起來了,他在臨别時對薩菲說的話語,而殘酷的現實是,這個世界不存在克勞德,他對薩菲的承諾從來沒有實現的可能,以他對薩菲羅斯邏輯的了解,這無疑是一種欺騙與背叛。
該死的,所以說是他多嘴了嗎。
記憶不可避免回想起方才見面的場景,克勞德感到渾身一涼,他好像看懂了那雙魔晄眼背後所蘊藏的怒焰,那時的他卻錯誤地認為那是責備克勞德丢下薩菲回到原本的世界。
“那個從未來而來的人,答案也隻剩下一個了。”比起克勞德這邊聯想性追憶,文森特這邊注意到的是更為現實的問題。
“屬于你的世界的‘薩菲羅斯’。”
“就是他燒毀了神羅公館和傑諾瓦,也是他引導着神羅的研究。”
“那麼下一個問題來了,這樣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從你的經曆來看,他從來不會做毫無意義的舉動。”
文森特的提問讓克勞德注意力收攏回來,跟着一起思考那星球災厄的背後用意。
這是非常矛盾的行為。克勞德之前一直沒能确切懷疑到薩菲羅斯身上,就是因為他無法把燒毀傑諾瓦的縱火犯與指導神羅研究的未來之人聯系在一起,尤其是這個猜想是基于薩菲羅斯本人。
要知道,薩菲羅斯的“進化”都是建立在吞噬傑諾瓦、徹底主導傑諾瓦細胞的基礎上,乃至兩年前薩菲羅斯的三個思念體到處尋找傑諾瓦,大鬧一番後,其中一個名為卡達裘的思念體走投無路下強行與傑諾瓦部分細胞融合,薩菲羅斯才能夠複活降臨。縱觀跟薩菲羅斯鬥争的這些年,傑諾瓦對薩菲羅斯的重要性無疑是極高的,你要說薩菲羅斯主動燒毀傑諾瓦,克勞德怎麼想都覺得很荒謬,這無疑是自斷後路。(哪怕被斷掉後路的,是這個世界的薩菲,而他們也無冤無仇。)
而薩菲羅斯指導神羅的行為,那更加是堪稱恐怖故事。即便不是克勞德,而是雪崩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薩菲羅斯會主動向奴役他的神羅施加“善意”,要知道神羅對薩菲羅斯做過的一系列喪心病狂、毫無底線的事,薩菲羅斯沒血洗神羅本身就是個奇迹。
用尤菲的話來說,那就是“太不薩菲羅斯了”。
要是克勞德未能與薩菲相認,饒是克勞德想破腦袋都不可能把這兩件事跟薩菲羅斯那個混蛋聯系起來。
克勞德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在意識到薩菲羅斯從中作梗這件事後,他就覺得自己又一次被戲耍了,恨不得立刻把那個煩透了的片翼天使捅回生命之流。
不對,他已經在生命之流了。
手上動作一滞,克勞德怔住了,被忽略的細節從他腦海裡不斷放大。
他怎麼會是在生命之流?
是誰在這個世界殺了他?
一陣異樣的惡寒毫無預兆地從頸後竄起,克勞德的心髒不受控制地重重一跳,讓他産生了近乎心悸的不适。
他很确信,自己一定還忽略了什麼。
事情遠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他們的目标可能從一開始就錯了,也許他們要面對的,是災厄留下來的大麻煩。
姑且把這份懷疑告訴給文森特,對方颔首,表示自己也會留意這方面的細節,而至于接下來的計劃,他想詢問怎麼處理薩菲。
在跟文森特談話前,克勞德原本還有些不确定,但現在,自己已經很清楚了,他希望薩菲能夠跟在他身邊,與他共同前往忘卻之都。
一方面,他并不希望薩菲繼續留在神羅;另一方面,他需要繼續管制薩菲,弄清楚薩菲對他身體動了什麼手腳,以及薩菲在薩菲羅斯的陰謀裡到底是發揮了什麼樣的作用。
至于伊法露娜和小愛麗絲那邊,文森特先前已經向她們征求意見了,她們也樂意地去配合他們的行動。
這是一件好消息。
無論如何,文森特和克勞德定會拼死護佑她們母女安全,這是他們的誓言。
與文森特談話結束後,克勞德下樓接應薩菲羅斯,彼時的薩菲羅斯似乎在對着人來人往的街道發呆,在覺察到熟悉的氣息時,很快地把目光移到金發青年身上。
他小跑來到克勞德面前,就像在教堂前的長椅那樣,親昵地喚了聲媽媽。
克勞德敢打賭,薩菲羅斯絕對是故意的,他甚至沒有想要壓低聲音的意思,引來了别人的注意,生怕别人不知道克勞德是他媽媽一樣。
鑒于之前自己的所作所為,克勞德還是忍住沒對他說重話,起碼他已經放棄無數次糾正被叫“媽媽”或“母親”這一件事了。
克勞德先是詢問了薩菲羅斯接下來的打算,畢竟要把他們全部捉拿回去是一件不切實際的事,且不說克勞德能輕松壓制薩菲羅斯,就連文森特一旦狂化起來,以現在的薩菲羅斯也是招架不住的。
如他所料,薩菲羅斯并沒有抓人回去的打算,隻是他的理由稍微令克勞德感到意外。
“我想跟克勞德一起走,去哪裡都可以。”說這話時,薩菲羅斯的眸子清亮,像是一泓光,很輕易地就劃進人心裡。
他牽起克勞德的手,将自己的臉送進克勞德的掌心,少年人毫不掩飾的愛意如涓涓細流滋潤着克勞德幹涸的内心。
“我們一起旅遊吧。”
“去神羅找不到的地方,去往世界的盡頭。”
有那麼一瞬間,克勞德看入了迷。
就像很多年前尼布爾海姆的那場火海,他對着薩菲羅斯宛若天神般的容貌,回眸微笑間,不由自主地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