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們坐下，那些視線并沒有消失，反倒是讨論聲更加紛雜大聲了起來，嗡鳴的聲音中聽不出來具體的語句，但從那些多出來的帶有質疑不滿的視線上看——

應該不會是什麼好話。

烏潭忍不住皺了皺眉，看來這個位置确實有些講究，但既然都坐下了，也沒有起來的道理，他适應能力很強，沒一會兒就适應了周邊的那些不明視線。

小魚崽們也有屬于他們的位置，此時一個個看上去都緊巴巴的，有的握着小饅頭一樣的手手成拳頭，有的小尾巴緊緊貼着椅子，有的全身僵直不敢動，到底還是小魚崽，周邊的這些不友好對他們的影響是肯定會大一些的。

烏潭想要把那些椅子往近拉一拉，研究了一會兒沒研究出來，放棄，扭頭看向穆奚求助。

穆奚此時的狀态也算不上好，隻不過他是因為某些視線中含帶的觊觎，周身便籠上了一層寒氣，銳利帶着戾氣的視線一點點掃過那些視線的主人，涵蓋着濃濃的警告意味。

但烏潭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反應很快地垂下了眼睫蓋住其中的情緒。

在烏潭的眼中，就見平時一向清冷表情變化不明顯的穆奚委屈巴巴地垂着長長的黑睫，眉尾拉出去的弧度，唇角抿直的線條都好像蔫哒哒的，甚至那頭原本就不被主人重視的黑發的淩亂，在烏潭眼中也化作了一項證明。

好委屈啊——

可憐巴巴的，像是不被狼群接納的孤狼，大約是潛意識裡知道穆奚本身的強大，烏潭沒有将其比作聽起來更加無害些的狗狗。

但确實很像是蔫吧的狗狗。

烏潭心裡一軟，給穆奚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溫聲道：“不要不開心了。”

剛剛整理好眼中太過的情緒，穆奚一頓，順勢擡起眼看烏潭，窺見其中的心軟和憐惜，順其自然地點了點頭，好像他剛剛是真的因為某件事難過了一樣。

與此同時，他看着烏潭溫和的神色，試探地偏頭将耳鳍那處原本是要害的地方貼上少年要離開的手，對方隻是愣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

烏潭指尖傳來耳鳍特殊的觸感，微涼，薄薄的，是一片潤潤的薄片，下方的皮膚也有些涼，但對比起來就顯得溫而柔軟。

他出神一瞬，指尖不由自主顫了顫。

周邊那些視線因為這兩魚的這些舉動都更加變了變，穆奚沒有再繼續做些什麼，擡手包住烏潭附在他耳鳍上的手停留幾秒，然後才拿下來。

他朝烏潭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了，心中卻有所了悟。

喜歡這樣的嗎？會因此心軟嗎？

那就……再多一些吧。

穆奚捉着烏潭的手去碰他坐着的椅子側面，給烏潭講解怎麼移動。

烏潭聽着穆奚自帶冷淡的嗓音，手被拿着，一下子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認真聽起講來。

經過一番講解，烏潭明白了，終于把自己另一邊一長串的小魚崽都給弄到了他邊上，還是緊緊地挨在一起。

另一邊穆奚隻有一邊是烏潭，另一邊一片空蕩，剛剛那些小魚崽被烏潭教了之後，就一連串一起往烏潭那邊擠了。

烏潭一個個摸摸小魚崽們的腦袋，身後再次突然安靜下來。

烏潭下意識擡頭去看了一圈，就發現從他們這一側進來了一群多尾魚，一個個穿着都很華麗，當然，今天就沒有穿得樸素的魚，所以最突出的還是他們臉上的神情。

最前面帶頭的是一尾神色嚣張的淡色多尾魚，是個少年模樣的雄性多尾魚，額前墜着紅色額飾。

見到那額飾的穆奚在上面定了定，落到那少年臉上的神色帶了些疑惑，但沒有停留多久就落回了身邊烏潭的臉上，看烏潭額間時眸中閃過思索。

這麼看來，這裡好像是空空的。

然後略過烏潭後腦被夾起的半邊頭發上又有些滿意，那是他之前做的夾子，兩片葉片包裹着，像是花朵一樣綻放在少年白色的發間，銀色的冷白帶着些銳氣。

這邊穆奚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烏潭身上，那邊一群多尾魚還在靠近。

這群多尾魚還沒有注意到烏潭這一群人魚，兀自一邊遊過來一邊聊着天，因為多尾魚的聽力并不算好，所以他們的聲音并沒有特意放小。

而這種音量對于烏潭來說确實不算什麼，連幾個小魚崽都能聽清他們的聊天内容。

“這回我聽說是要說那件事了，加茨你可要做好準備啊，到時候上台的演講詞準備好沒有？我們大家可都等着呢。”

“行了行了，哪裡有你說話的份？這些還用你說？加茨肯定已經準備好了。”

“就是，你這張嘴一點都不會說話，我們大家誰不知道？加茨都做出這麼大的貢獻了，上台說什麼不行？”

“也不知道族長瞞着我們做什麼，早就應該正式對加茨進行獎勵了，一直拖到現在，我們還不是都知道了。”

“好了，别說這種話了，加茨你這會座位應該在前面了吧？你快去吧，我們去後面等你上台啊。”

這麼些話說了半天，終于，那名叫加茨的，被圍在最中間的少年開口了，他神色自然地将這些帶有奉承的話語都收入耳中，好像真的如此一般，似乎很平靜道：“我的座位還是跟你們一樣。”

“怎麼會？！你都——”

話音滑稽地斷開，多尾魚們磨磨蹭蹭終于來到了烏潭他們的眼前。

坐在他們口中的做出了極大貢獻的加茨都沒有得到的前排座位上的，赫然是一群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