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薩斯的月光很明亮，圓圓的亮了半邊，清淡的光輝如水般溫柔地流淌，給成片的玉米地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窗簾隔絕了月光，隔絕了溫柔的夜風與搖晃的田野。房間内，女孩蜷曲成一團坐在皺巴巴的床上，将腦袋藏進膝蓋，又用雙手填埋。

她看似膽小地躲避了起來，但她在非常認真地傾聽。

咚咚，咚咚。

她聽着隔壁房間的心跳，踩着規律穩定的節拍，一下又一下跳躍在露易絲的胸腔。

她告訴自己，就隻是夢而已，露易絲還好好活着。不要害怕。不要擔憂。不要多想。不要……

可是——

克萊爾蓋在腦袋上的十指不自覺深入黑發，糾結地繞緊。迷茫堆積在她的眼睛裡，宛如難以驅散的厚重陰霾。

可是，為什麼她會認為噩夢裡毀滅日變成露易絲，是因為她不慎中了小醜的詭計吸入稻草人的恐懼毒氣，産生幻覺将露易絲當成毀滅日，才會将她推進了太空……殺死了她。

可惡的小醜還做了手術，用露易絲的心跳連接了掩埋在大都會的炸彈。所以在她心跳停止的那一瞬間，炸彈被引爆，大都會也随之毀滅……是她親手讓這一切無法挽回的。

但是為什麼？

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她有夢到過什麼嗎？

克萊爾陷入迷惘。

露易絲的心跳并沒有平緩她的心情，她仍然惴惴不安，仍然恐懼害怕。

她忍不住想要傾聽更多，更遠的聲音，想要确認這個世界還安然無恙，确認什麼壞事都沒有發生——

于是克萊爾越聽越遠，穿過斯莫維爾，來到大都會，覆蓋哥譚和紐約……但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這件事情。

無數嘈雜的聲音湧進她的腦海，那些好的壞的，那些低聲細語，那些歇斯底裡。有人在歡笑，但也有人在唾罵，在詛咒，在哭泣，在……

她的耳朵忽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點異樣的聲音。

女孩突然擡起腦袋，她的臉上挂着還沒褪去的茫然和惶恐，但神色卻不覺專注了起來。

下一秒，床上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

窗戶被打開了，夜風吹起了敞開的窗簾，月光悠悠灑進，安靜地鋪滿了尚還溫熱的床面。

*

克萊爾聽見大都會有人從高樓墜落。

然後，她的身體先思維一步反應過來沖了出去，那些深夜糾結害怕的情緒也被抛到腦後，隻剩下抓緊時間去救人的本能。

不過克萊爾沒想到，去救人還能撞到某個夜不歸宿的超級英雄。

看着她的目标已經被大都會的守護神接住，沒有穿制服的女孩減緩了速度，安靜懸浮在高空中，遠遠注視着超人抱着那個跳樓的男人往上飛，帶着他重新回到了天台。

超人将男人輕輕放在了天台上，他沒有立刻飛走，而是落在了他的身邊。

超人問他：“我能幫助你什麼嗎，先生？”

克萊爾沒有下去，也沒有離開。她想了想，在雲層坐下，選擇安靜傾聽着底下發生的一切。

“你能讓人起死回生嗎，超人？”

“……很抱歉，我做不到。”

男人的表情似笑似哭，臉上挂着狼狽的淚痕，嗓音是痛哭過後的沙啞：“那你就不能幫助我，超人。”

“就在今天，我的愛人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她永遠離開了我，這個世界對于我來說隻有苦痛，沒有留戀。”

他深呼吸一口氣，用聽起來釋然的語氣說話：“我不想再活下去了，超人，就隻是這樣。”

說完這句話後，男人再次走到了天台的邊緣，低頭看着高樓下的地面，他本該死去的地方。

超人飛在他的身邊，就在他的餘光可以捕捉到的地方。

男人沒有側頭看他，隻疲憊不堪地說：“你可以再飛遠點，不用看我，我也不會呼救。”

“……”

超人當然沒有飛走，恰恰相反，他在天台邊緣坐下，背後的紅披風安靜垂下，落在地面上沾上了灰塵，但他毫不在意。

“我真的很抱歉聽見這個……”

他的語氣意外的并不高高在上，沒有男人想象中的說教感，也沒有那種明明是不能體會他悲哀的陌生人，卻還是一味勸他勇敢的傲慢感。

聽起來他真的難過，就好像他真的為此在傷心遺憾：“上帝啊，我簡直不敢想像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我會怎樣……”

男人這才轉過頭看他。他站在天台邊緣，而超人坐在他的身邊。這個角度讓他可以俯視這座城市的守護神，也讓距離感在無知覺中悄然消失了：“你也有愛人嗎？”

超人點頭：“我有。”

他接着又說：“我想她一定是個很好的女孩，而你也一定很愛她。”

“是的，她很好。我沒見過比她更善良勇敢的姑娘，可命運卻嫉妒這樣的她，給了她一具破爛不堪的身體，讓疾病奪走她的生命……”

說着說着，男人的嗓音再次哽咽了：“……她甚至還沒過她二十三歲的生日！”

超人擡起頭看他，人間之神這張被報紙媒體贊美報道過無數次的臉上露出了更難過的表情。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樣的他看起來反而更加真實生動了。

“我有個朋友曾告訴過我，痛苦雖然可怕，卻能讓我變得強大。如果允許自己感受痛苦，接受痛苦，我會獲得超乎想象的力量。”

男人慢慢皺起了眉。

超人卻在這時話鋒一轉，說：“聽着很有道理，不是嗎？但當時我的可不這麼想。”

“我不能理解，力量怎麼會來源于痛苦呢？又怎麼該來源于痛苦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