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手中的光亮開始顫抖。巨響如同雷鳴般環繞在他們耳邊,他們又開始下落。又一次翻滾。新的撞擊。黛博拉舉起了懷裡的孩子,将她舉過齊胸深的水面,她的孩子開始因為害怕而大哭。
黛博拉咬着牙,将自己抵在大巴車裡的金屬杆上。幸存者們尖叫着,在水中撲騰。
很奇怪,黛博拉在這一刻想念起了自己的媽媽。她的孩子和她在一起,但她的媽媽卻不知道在哪裡,有沒有受難。她想起想起媽媽家裡春日庭院外成片的銀白色小花,媽媽會把它們做成午餐桌上的蒲公英沙拉,她的孩子還從來沒吃過那個……
沒有時間了,沒有人會來救他們……已經來不及了。
“有人在下面嗎?”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和一束光一起出現了,那光照亮了黛博拉的臉。
那人抓着一根繩子,倒吊着從上面爬了下來,一隻藍鳥标志縱橫在他的制服肩膀上:“這個裂口在移動,我得立刻把你們從這兒弄出去。你們有幾個人?狀況怎樣?”
黛博拉認出了那是夜翼——在這一刻,她險些喜極而泣。
“先救我女兒!”黛博拉托起自己的孩子遞給他,“大部分人都受傷了,可能爬不出去。這裡有七個……八個人。”
“排好隊,從情況最糟的開始。”夜翼一手摟住了黛博拉的孩子,語句清晰,言簡意赅,“一秒鐘也不能浪費,否則你們可能會在被壓死之前就被淹死。我會把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後馬上回來。”
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他們自發地圍成一圈,緊緊抓着彼此的手臂以免被水沖散。夜翼飛快地向上爬去,黛博拉的孩子被他抱在懷中,哭着朝她伸出手。
“你會救我媽媽的對嗎?蝙蝠俠?”孩子抽噎着說,“救救她!”
“我會的,孩子。”夜翼說,“沒問題。”
黛博拉一個接一個地把幸存者們從大巴的裂縫中托出去。夜翼來回攀爬,手臂漸漸開始顫抖,汗水滴落在地下湍流中消失不見。
有那麼幾次,她真想搶先一步抓住夜翼的手,讓他先把自己救出去……但周圍那些虛弱的人讓她停了下來。
再等等,再等等,她的狀态是最好的,她很堅強,完全可以留到最後一刻。她已經等到那一刻了——夜翼又爬了下來,她已經能看見那隻醒目的藍鳥在黑暗中振翅飛來。
餘震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
一陣刺耳的聲音伴随着金屬的撕裂,巨石咆哮着滾落,夜翼腰間的繩子應聲而斷。他整個人墜落下來,砸在巴士的殘骸上,因劇痛而發出一聲悶哼。
顧不得疼痛,夜翼翻過身,對着巴士的裂縫大聲問道:“你還在那嗎?”
黛博拉腦中的弦繃斷了。她終于開始哭泣。她終于可以哭泣了。
“出——出不去了。”她哭着說道,水已經淹沒了她的下巴,一種綿軟的劇痛輻射在她的全身,她的下肢已經失去了知覺,“開口已經太小了……照顧好我的孩子……帶她離開這裡……”
“還有機會!”夜翼怒吼道,将一條手臂伸進裂口,試圖抓住她的手,“巴士前端還有一個開口!不要放棄,就當是為了你的孩子——”
黛博拉的手從他的掌心滑了出去。水沒過了她的頭頂,她沒法回答他了。
黑暗。一片黑暗。黛博拉漂浮在這片黑暗中。缺氧讓她的意識變得混沌了起來……她想要呼吸,但四周隻有冰冷徹骨的水。
她知道夜翼在說謊。她知道巴士前端的擋風玻璃沒有破口。她能聽見夜翼正在水下拼命地用拳頭砸着巴士前端的車窗玻璃。她很感激。但她已經感受到周圍的冷水漸漸變得溫暖,肺部的劇痛之中,她想要蜷縮起來,像回到出生之前那樣。
好痛啊,媽媽。
我想變成一棵蒲公英。
她的思緒徹底沉入黑暗之中。
接着,一聲巨響。
有人粗暴地在水裡抓住了她,又是一聲巨響,她的頭被人托離水面。接着一隻手往她嘴裡塞了什麼東西,黛博拉幾乎是瞬間就恢複了意識,嗆咳了起來,吐出幾大口帶着植物汁液味道的水。
在她喉嚨裡的那味道很熟悉。
就像……蒲公英……?
黛博拉睜開眼睛,咀嚼着嘴裡蒲公英的氣味。
她先看見了同樣浮在水面上的夜翼,他喘着氣,十分狼狽地看着她,表情裡帶着幾分松了口氣的欣慰和看到了不可思議之事的震驚。
夜翼并不是那個抓住她的人。一個黛博拉從未見過的藍綠色的頭發的年輕人正漂浮在水裡,表情緊張地盯着她,手裡還舉着另一棵蒲公英。
見到她醒了過來,那姑娘終于松了口氣。
“還好趕上了。”她心有餘悸地說,“你女兒說要是我救了你就把她的小青蛙送我來着。”
黛博拉看着她,大腦一片空白。
“我呢?”夜翼順口說道。
“你是順帶的。”那姑娘說,“送你個禮物。”
她随手把手裡那棵蒲公英插在了夜翼耳朵上。正在尋找攀爬點的夜翼表情也頓時一片空白。
“啊……這個。”夜翼幹巴巴地說,“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