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可有錢了,比組織都要有錢。所有人都應該聽我的,也沒有人會管我們,想去上學,去哪裡玩都可以,可以研究魔法,每天都有好吃的,阿陣不用每次都拼上性命出去做任務……”我也不用在這裡當實驗耗材。
黑澤陣冷嗤一聲,打斷了小孩越來越小聲的遊說:“那你是怎麼進組織的?”
香槟的父親在北歐的一處小島上有座城堡,經營着一家畫廊,但是和其他以此道謀生的人相比不同的是,他不是出售自己的畫技,而是出售别人的青春。
冰島的維度太高了,在香槟的記憶裡,每年隻有短短的一兩個月是暖和的,祂那時候最喜歡在閣樓的落地窗面前曬太陽。
透過透亮的玻璃,就看到一個個隻該在電視上,報紙上出現的風雲人物,商界大鳄,老态龍鐘的進來,青春洋溢的出去。
客人來的時候拖家帶口,走的時候形單影隻,感激涕零地。于是畫廊裡就會又多出一張新畫,在祂來回經過的時候,瞪着一雙雙骨粉繪成的眼睛,無聲地盯着祂。
那時候香槟也是小小的一團,喜歡窩在窗邊的軟沙發上,伸手去喂窗外來來回回像是土匪一樣讨食的烏鴉。
他要死掉了。
很沒由來的,香槟産生了這樣的念頭,說不清楚是詛咒還是預言,這是忤逆時間的代價。
直到城堡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很老很老了,比之前每一個來這裡的客人都要老的多,已經一百四十多歲了。
香槟不喜歡他,因為他已經太老了,渾身有股行将就木的老人味,和血肉腐爛的屍體味,幾乎是一個活死人,偏偏身體還活着,還可以四處招人讨厭。
他來的那天,所有的烏鴉都盤旋在頭頂的上空,像是在播報他的死訊。
——後來那些烏鴉給全城堡的人命送了終,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就隻留下了香槟自己。
小孩被舊日的陽光晃了眼,一下卡了殼,張了張嘴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被我叔叔賣掉了——但是沒有關系的,他沒資格繼承家産和姓氏,隻要我們回去……”
“然後被他再賣一次?”
黑澤陣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祂的話,也拒絕了祂的癡心妄想。
他知道香槟不是一般家庭裡面出來的小孩,不是因為祂睥天睨地的性格,而是祂理直氣壯指使别人的态度。
好像大家都圍着祂轉是早就被習慣了的事情。
但是祂的叔叔有沒有資格繼承财産,和他有什麼關系?
在組織裡面,黑澤陣尚且可以依仗自己苦心練就的一身殺手的本事,為自己争得一處安身之所,跟香槟跑了之後呢?
依仗香槟的良心嗎?
——香槟哪有這種東西?
黑澤陣能觀察到,祂手裡的槍口在顫抖,但他确信不是因為恐懼或者糾結,也許是因為手槍太重了,而之前的長途跋涉叫祂重心不穩。
“……還不跑?”
等别人來抓你嗎?
“我在思考,”香槟直言不諱,“如果一定要到這一步的話,會不會我直接殺掉你會比較好。”
“……你不用言靈?”
“我肯定不能控制你一輩子吧?”
香槟從不勉強他,但是這是後來的後來,他作為琴酒之後才知道的事。
不屬于現在的黑澤陣。
周邊是十四具屍體,空氣中彌漫着厚重到幾乎凝結了的血腥味——他們好像是在屠宰場對峙。
沉默在兩人之間發酵,就像是在玩什麼弱智的遊戲,誰都不肯率先開口認輸。
良久,香槟好像不死心似的,率先洩了氣。
“……沒可能是嗎?”
黑澤陣冷嗤一聲,就算是答複。
負傷的少年殺手現在正聚精會神地盯着香槟持槍的雙手:
香槟沒有經受過射擊訓練,這點在祂持槍的姿勢方面體現的淋漓盡緻,也沒有什麼射擊的天賦,這個距離估計能“正中靶心”的可能性不高。
……小廢物。
不過也沒有必要去賭祂的命中率和好運氣。
黑澤陣死死盯着面前黑洞洞的槍口,考慮到自己腰側的負傷情況,隻有一次機會,隻要能在香槟擊中要害之前碰到祂,他有八百種辦法将香槟放倒。
但是香槟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小孩終于肯摘下在祂頭上焊死了的兜帽,露出被修剪過的頭發,和脖頸間的銀色束縛器,調轉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我恨你,黑澤。”
要是你死掉就好了。
手指扣動扳機,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兩人之間炸開。
——香槟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