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從平均智力水平,基因穩定性,社會功能,養育方式,情緒……等等各方各面,人類之所以能站在食物鍊的最頂端,是有生理基礎在支撐的。”
“而香槟分管‘情緒’部分的腦區,包括邊緣系統,和同齡健康人類兒童的腦部CT圖做對比,都有明顯的簡化和低迷。”
“根據目前的觀察結果來看,祂隻能産生‘喜怒哀懼’這一類簡單情緒,對于愧疚、後悔、羞恥這一類感知極差——即使是前者,感覺阈限也明顯高于人類。”
可惜就是現在組織的重點研究方向是在“攻破衰老,打破人類壽命極限”的方向,香槟隻有一個,平時配合吃藥身體都有些負擔不過來,不然估計在腦科學研究方面應該也很有研究價值。
“雖然看起來祂的表情和一般人類無異,甚至淚腺也很發達,但事實上對于祂來說,‘表現出傷心’和‘實際感受到傷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所以你想說什麼?”
黑澤陣已經開始對男人的長篇大論,喋喋不休而感到不耐煩了。
和我說這些想幹什麼?想要我可憐祂嗎?
且不說這種多餘的情感究竟是不是閑的,多做點任務就老實了——香槟不是親口講過,自己最讨厭被可憐了。
“我的意思是,别被香槟騙了,祂就是個沒有人性,披着人皮的怪物。”
誰知道祂對黑澤陣這麼熱忱,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宮野厚司傾向于是後者。
這點沒有誰比差點家破人亡的宮野厚司更有話語權了:不論是妻子在病床上憔悴的病容,還是女兒肩膀上刺目的傷口,都在一次次地提醒着他曾經差點就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家人。
出于一點同病相憐的憐憫心,宮野厚司認為自己有義務提醒一下這個被香槟盯上的可憐的孩子,以防他少不更事被塞壬蒙騙,再走了宮野家的老路。
但是黑澤陣并不領情,随便“哦”了一聲,就當是自己聽見了的意思。
說的好像他不說,我之前就不知道一樣。
黑澤陣對此反應平平,認為自己更需要熱水澡、傷藥、吃飯和休息:
“這裡有淋浴間嗎?創傷藥我可不可以用?有地方可以做飯嗎?”
一看就知道是完全沒有聽進去。
不過宮野厚司也沒資格說什麼,畢竟當初香槟對他們夫妻二人表現出來獨一份的乖順和依賴的時候,他們不也欣然接受了嗎?
“淋浴間在病房裡面的隔間,對面是小廚房,你需要什麼藥我打電話叫護士來給你送。”
*
等黑澤陣把自己收拾妥帖之後,已經差不多過去了一個小時,銀發的少年殺手輕手輕腳地換上了嶄新的衣服,拿過毛巾給自己擦幹頭發。
劉海有段時間沒剪,一個多月的時間長得長了些,已經開始有點紮眼睛了,長了之後配上黑澤陣的臉,莫名還多了幾分“潮流”的意思。
不過黑澤陣不關心這個。
——反正都是要被香槟一通亂剪,最後自己隻能撿着龍卷風席卷過的殘局艱難補救。
病房裡沒有第二張床,少年又抱了一床被子,在小孩的一側躺下,再把被子角掖好,聽着香槟假裝睡着的時候,努力放平的呼吸聲。
組織的财大氣粗在這裡表現得淋漓盡緻:不但把病房裝飾成堪比大平層,有配置廚房和衛浴,連病床都寬敞的罕見,兩個人躺上去都綽綽有餘。
日本的十二月已經和“溫暖”沒什麼關系,即使病房内的暖氣開得很足,香槟的體溫依然很低,像是一條被釣上岸邊,擦幹水分的活魚,帶着海風特有的潮濕和陰冷,在被子的保護下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香槟開始變得很畏寒,雖然塞壬本來就是地中海物種,抗寒能力差,但是這樣的溫度看起來好像祂要在開足了暖氣的凍死。
在黑澤陣短短十四年的生命中,從沒有被允許過真正擁有什麼東西。
一部分從來沒有真正屬于過他,就像是外出執行任務時候的配槍,在他手裡捂熱之後,被使用完之後,就要在嚴格的搜查下被回收。
另一部分即使短暫的擁有過了之後,也會很快的失去,就像是在水族館檢票口,被摁下規整的圓形的孔洞,現在早被銷毀不知所蹤。
這其中隻有“香槟”是唯一屬于自己,且失而複得的異類。
組織的“香槟”不屬于組織,就像是籠中的囚鳥不屬于籠子。
但這不意味着祂就與任何人都毫無聯系——香槟是黑澤陣的手養鳥。
他意識到了這一點,在香槟托着傷痕累累的尾巴,抱着滾燙的槍撲在自己懷裡的時候。
像是憑風而起的風筝,即使飛出一百米、五百米、八百米……纖細堅韌幾乎透明的風筝線被攥在自己手裡,所以祂總會回到自己手心。
少年敞開被子,将渾身冰冷的塞壬裹進溫暖的被窩,然後感受到某個裝睡的家夥伸出指尖勾了勾他的手心。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