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陣把小孩放在便利店門口,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挑中一罐裝在透明塑料罐裡面,外表也做成小熊樣式的水果軟糖。
光亮如綢的發絲被微風吹拂,再被帽子輕輕壓住。
因為之前答應了隻給飛鳥徹羽自己剪頭發,所以幾個月沒有剪過之後現在留的有些長了,又直又順還光澤水亮的銀發堪堪齊着鎖骨,像是吃好喝好的銀色大貓,背着油光水滑的皮毛。
小孩站在收銀台前,努力扒住桌沿,踮起腳把自己剛剛的詐騙所得數出幾張遞付款,把剩下的錢、糖果罐還有順手買的黑色皮筋遞給黑澤陣。
然後抽出剛買的濕巾擦手。
……就知道。
少年手上微微用力,扭下了小熊的頭,把糖果罐遞回去,摘下帽子随手扣在飛鳥徹羽頭上,用手指梳順,給自己在腦後紮了一個小啾啾,把嬌氣到不願意自己走路的小孩單手抱起來:
“他們餓着你了嗎?”
飛鳥徹羽嘴裡塞了各種五顔六色的小熊軟糖,含糊的應聲道:“……無有。”
雖然裡面的軟糖都是工廠作業的産物,一個模子裡面做出來的,但還是會有細微的差别,飛鳥徹羽從裡面挑了一個最“标志”的,喂到黑澤陣嘴裡。
“但是騙他很好玩啊。”
這個“他”指誰不言而喻。
看得出來飛鳥徹羽是真的心情很好,一邊坐在他的手臂上輕輕蕩小腿,一邊頂着黑澤陣的帽子搖頭晃腦的唱小曲。
“我的熊呢?”
“在家。”
那隻玩具熊在慘遭開膛破肚之後,在黑澤陣的拯救之下被縫上了一條拉鍊,填進了當初塞枕頭剩下的羽毛,現在拉上拉鍊和先前也沒什麼大的區别。
但是現在好像不是要回家的樣子?
黑澤陣找到自己停在路邊的小轎車,把飛鳥徹羽塞進後座,琴包放在副駕駛上,開始理直氣壯地持假證駕駛。
——人都殺了,還管什麼無證駕駛/辦理假證?
飛鳥徹羽環住副駕駛的“脖子”,伸手去摸琴包的背帶,趴在副駕駛的肩膀上,悶聲悶氣道:“我們去哪?”
“去殺人。”
飛鳥徹羽露出自己亮晶晶的眼睛,從後視鏡裡面和他對視:“好耶!”
黑澤陣:……合理懷疑他跟着幹什麼都高興。
*
這次任務黑澤陣選擇了狙殺的方式,任務目标今晚會在這家餐廳參加聚會,對面就是一座遊樂場。
現在要先踩點。
正值放假,遊樂場人滿為患,周邊牽着小孩子的家庭也有不少,黑澤陣事先要求後勤人員(用假證)弄了兩張全天票,把琴包丢在車裡,隻帶貼身的手槍和匕首,抱着一個孩子,完美融入周圍的環境。
飛鳥徹羽從來沒有來過這種地方,現在看什麼都新鮮,拿着帶有卡通圖标的地圖翻來覆去地研究:“哥哥,我們先去哪啊?”
……一銀一白的頭發,看起來還真的很像那麼回事。
原定的行動時間是晚上九點,現在還有……差不多六個小時,時間相當寬裕。
“去坐雲霄飛車。”
飛鳥徹羽正捧着黑澤陣剛給他(也可能是用剩下的贓款)買的可麗餅,小口小口啃得起勁。發現他在看自己,就轉到自己沒咬過的那一邊,眼巴巴地看着他,嘴角蹭了一小團綠色的奶油。
給你吃,抹茶布丁還有紅豆味的。
黑澤陣于是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甜味不重,有種抹茶特有的苦味——是飛鳥徹羽正正好喜歡的那種。
少年從風衣口袋裡面摸出之前沒用完的濕巾塞給他,接過地圖默默調轉了方向。
還是去坐摩天輪吧,反正都沒有區别。
後勤組安排的是速通票,所以沒怎麼排隊就輪到了他們。
工作人員在下面站着準備搭一把手……黑澤陣長腿一邁就垮了上去,艙門緩緩閉合,把外面嘈雜的聲音隔離在外。
飛鳥徹羽之前沒來過這種地方,也完全沒有坐過這種,實在是很新鮮,雙手扒在透明的玻璃門上,額頭抵在玻璃門上往下看。
随着艙體緩緩上升的時候,原本雄偉的地方就會随着距離的拉遠越來越小,直到被縮成小小的一個點。
從這個地方看過去,排隊的裡面有好多的秃頭……
阿陣以後不會也要秃頭了吧?!
這麼一想,真的有可能欸。
阿陣的爸爸是斯拉夫人種,媽媽也是斯拉夫人種——那他就是純粹的斯拉夫人種了!
斯拉夫人花期很短的,一旦結婚生小孩之後就會開始迅速地衰老,能在中年保持顔值的,尤其是男人,簡直就像是中了基因彩票。
将心比心一下,要是自己以後變得秃頭秃翅膀秃尾巴還有大肚子……
一想到這種令人驚恐的可能,飛鳥徹羽吓得耳羽都不自然地僵住了,連忙扭過頭去看某個一直默不作聲,“未來一片光亮”的家夥。
坐在摩天輪另一邊的黑澤陣,照樣是穿着他那一身标志性的黑風衣,腰間被腰帶掐起,領口豎起來擋住小半張臉,就像是在花店每一支都精心挑選,然後包裝仔細的花束一樣。
黑澤陣正在觀察地形。
距離、角度、可能導緻失敗的因素、還有撤退的路線……
一雙皮手套捏着被塞壬吃了小半就失去了興趣的可麗餅,慢條斯理地吃完。
塞壬不是長情的物種,貪得無厭野心磅礴,偏偏到手了也不肯珍惜,在手心裡面還沒捂熱就失去了興趣,然後重新燃起鬥志,再去尋找自己喜歡的新鮮玩意。
潮起潮落不會為任何一個人的意願而偏移,真心是不值得珍惜的破爛玩意。
……也許本來她們是,隻是飛鳥徹羽不是。
——種族中的最後一個就是有這點不好,因為所有可能證僞的例子都溺斃在了時間的長河中,所以隻好自己擔負起一個種族的刻闆印象。
在心裡确定好了今晚的行動計劃,黑澤陣摸出手機開始打字傳遞安排任務……就感受到飛鳥徹羽爬上自己這一排的座椅,蠻橫地圈住自己的腰不肯撒手。
黑澤陣空出一隻手伸下去,摸摸小孩的後腦勺和僵硬的耳羽,隔着手套有點不太舒服,飛鳥徹羽往他懷裡縮了縮。
……又不高興了。
塞壬的心情變化簡直要比海上陰晴莫測的天氣還要難猜。
飛鳥徹羽一直聽着他手上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以一聲短促的摁鍵結尾,就知道他是忙完了,最後那一聲是“發送鍵”。
“……你洗頭的時候會用護發精油之類的東西嗎?”
黑澤陣大概明白他這次是為什麼了:“不用。”
“那護發素這種呢?”
“也不用。”
“撒謊,”飛鳥徹羽仗着他現在看不見自己的臉,癟癟嘴表示不信,“明明發質看起來很好,肯定是偷偷抹的。”
“誰像你一樣,每次都是瓶瓶罐罐那麼多東西?”
好吧,飛鳥徹羽其實也知道他大概講得就是真的,主要是這種事阿陣也沒有騙他的必要。之前完全沒有注意,但是現在想來,好像确實是隻有很簡單的兩種味道:沐浴露+洗發水。
還有一點點吹風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