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療養院,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系統還在哇哇地大哭:【爹!你以前不是這種見死不救的人設啊!那祭品……】
“我現在的人設是享受退休生活。”康柯再度壓下了一個飽嗝,有點懊惱地皺了下眉,“下次還是得吃少點……先上班吧。”
他平淡地說着,走到床邊。
一切都那麼尋常,和平日裡與系統閑聊,準備上床打個盹沒什麼兩樣。
可周圍的一切都在極迅速的變化:日上三竿的太陽快速東降,告示牌上的顯示時間飛速倒退。
當康柯走到床邊,屈指壓唇,打了個克制的哈欠坐下時,告示牌正正好響起上班鈴:
【如果當時你能~不那麼倔強~現在也~不那麼遺憾~】(注)
剛倒上床,準備午休的雷文:“……”
逆子的幹嚎戛然而止:【爹?你還能逆轉時間?兒怎麼不知道?】
問是這麼問,但這件事系統自己也不是想不明白。
滿打滿算,它也就跟了康柯三分之一的職業生涯,還是後期。
經曆過兩兆多個世界的打磨,康柯早就能通過全局把控、缜密布局,做到一命通關,這逆轉時間的能力當然也就派不上用場。
踩着上班的鈴聲,康柯文雅地鑽進被窩,輕拍系統:“放點視頻看看。”
他專門去總局的論壇上搜過了,說最新退休的一代員工就是這樣子的。日常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中間偶爾摻入一些娛樂活動,比如賴在床上刷手機。
系統機靈地想起了龍神祭上還沒吃的那十分之九桌,知道康柯是什麼打算了:【視頻來咯~】
它這次沒放新聞,該死的新聞吓得統心惶惶。仗着自己的權限,系統直接在龍神祭上方架設監控,直播祭典後續:
剖腹取髒,占蔔祈禱。
冗長而花樣繁多的祭祀儀式看得康柯幾度犯困。
第三次閉眼時,一顆毛球從天而降,砸上他的臉:【龍來咯!】
康柯似了幾秒,薅開臉上的毛,勉強睜眼,恰好對上一雙獸金色的豎瞳。
尖銳的瞳仁像把能将人貫穿的長梭子,妖冶的紋路蔓延在那兩隻巨碩的獸瞳中。
跟巨龍眼對眼的康柯:“……拉遠鏡頭。”
禱告聲在不斷變大。
康柯看着那雙屬于冷血動物的眼睛迅速遠離,而後展露出它覆着細鱗羽的臉頰,颀長有力的脖頸,潔白而流溢着淡藍色反光的身體。
寬逾數百米的龍翼帶起強勁的風。
巨龍似乎環視了一圈圍繞着它跪拜的人群,而後低頭咬碎擺放着祭品的祭台。
再度飛起時,它的長尾掃上長桌——
系統:【啊!!浪費糧食遭雷劈!】
“轟——”
就像是應和系統這句話,十來道紫色閃電驟然撕裂雪風,悍然劈落。
潔白的巨龍猝不及防,從天空中墜落,狠狠砸在祭典場地上。
“——”
巨龍的哀嚎聲充斥了整片天地。
而被淹沒于它龐大身軀與哀鳴聲下的,則是那些并未來得及逃走的人們。
血,更多的血與殘肢濺紅了雪原。
紫色的電光擊碎了方圓百裡内所有的雪幕,交織成網,逐漸收束。
祭典的角落裡,一行黑袍人拄着木拐,終于站上明面:“桀桀桀——”
【吃飯沒?吃飯啦!吃飯才能更好地幹活,這就是吃飯的意義……】
午休的鈴聲中,康柯從被窩裡坐起身了。
這段直播的前搖太長,他連打了三次盹才看上正片。但也托了這三次盹的福,他消化得很好,現在精神狀态不錯,可以出發去吃第二次席了!
康柯一路漫步到田邊,拔出氣悶菇,仔細戴好防丢臉易容:“咳咳……出發吧。上次吃到了藍莓司康餅,這次去試試後面那籃子巧克力熔岩。”
直播沒關,那幫子黑袍人還在桀桀笑着,一步步向他們成功的果實逼近:“你——”
時間陡然靜止了。
“??”為首的黑袍人努力擡腳,想邁過這最後的一步之遙。
“滋扭扭……”
像有人在擰什麼上鏽的發條。
黑袍人錯愕地發覺自己在一步步地往後倒退,一步之遙變百步,成功的果實從重傷墜落到飛回天空,以倒退的姿勢飛快消失于天際線。
黑袍人爾康手:等——???
倒退還沒停。
他們被迫退回場地旁的雪地裡,重新趴回去,快被凍死前,又被迫起身,踩着厚厚的雪,一步步倒回龍息雪山腳下,将出發前的輪番動員挨個倒背一遍:“……”
太陽從西落向東,漫長的一整天過去,他們終于自由了。
上午的太陽還算溫暖,些許光明穿過雪霧,落在他們身上。
“……”手中拿着演講稿的黑袍人們沉默良久,從驚慌恐懼、束手無策,到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那位神邸的命令,他們決不能耽擱,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但這動員,還……動一次嗎?
不遠處,長紅毯邊上。
人們從惶恐到無措再到硬着頭皮繼續掃雪。
風很冷,一直弓着背很累,但是中午就要開始的龍神祭耽誤不得。
至于時間倒退的怪事,天塌下來還有個高的頂着,首領們肯定會解決的吧?
更遠的地方。
被一路倒回沉眠中的巨龍:“zzzZZZ。”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茫然無措,隻有康柯攜兩位員工再度入席,心情愉悅。
他甚至斥巨資,購買了兩個草編籃子(30療養點),準備連吃帶拿,為今天下午靠在床上看番劇準備一點零嘴。
于是,在康柯的耐心等待中,衆人的沉重惶恐中,神龍祭再次開始了。
有了上一回吃太多,以緻不雅地打飽嗝的經驗,康柯這回吃得比較克制,分出更多的時間來欣賞民俗表演:“?總覺得演員的精神面貌沒有上一回好。”
雷文:“……”
哈哈,讓人陷入不明原因的時間循環,和利用龍神祭抓龍,也不知道在這些人心裡,哪種更反派呢。
康柯抽空關懷地掃了眼雷文:“?還需要我喂嗎?”
這問題比什麼勸說都有效,雷文條件反射地拿起刀叉,飛快往自己嘴裡塞了塊芝士馬鈴薯。
康柯放下心來:“稍微吃快點,這次再殺祭品,你去阻止一下。”
“……”雷文停住咀嚼,扯了扯嘴角。本來想說沒用的,但轉念一想,幹嘛要好心提醒對方呢?他走過的路,總要讓這家夥也走一遍才公平:“這就是你上一次說的工作?”
康柯順手給系統切了塊烤羊腿:“隻是投簡曆,離正式工作還遠。你一會上台,記得表現得陽光點,熱情點。”
這輩子都和“陽光”、“熱情”沒有交際的陰暗内耗系生物·雷文:“……沒有這個演技。”
“沒關系,多拍幾次,總會找到感覺。”康柯溫煦地安撫員工,“幾次不成,那就幾十次,幾百次,熟能生巧。”
“……”嘴裡的芝士忽然就不香了。
雷文慢慢放下刀叉,終于意識到,在當下這片區域裡,他才是最深陷危險的那一個。
其他人隻是遭受一次無傷大雅的循環,而他,如果稍微出了點差錯,或許等待他的就是無限的時間循環……
憑心而論,他能對抗這樣的威脅嗎?
當然可以。但沒必要。
本來他也是沖着看新院長能不能破局來的,配合一下也無所謂。
用義正言辭的理由說服了自己,雷文咕咚咽下馬鈴薯:“不牢院長費心,我可以試試。”
陽光,熱情。
哈哈,也很簡單嘛,總之就是做自己絕對不會做的事,不就行了?
康柯:“?你的眼睛顫抖得像地震,我幫你看看?”
“……”雷文的眼珠瞬間凝固了。
“……醒來!醒來!”
台上終于響起熟悉的呼和聲:“您忠誠的信徒已為您備好最新嫩的羊,盛上最殷紅的石榴!”
木斧高高舉起,在雪風中折射出森寒的銀光。
雷文深吸了一口氣,放下餐具:“我上了。”
主持者用力揮下斧頭的瞬間,雷文勾指拂動戴尤斯克拉蒙靈擺。璨如烈日的火光騰然而起,他裹挾着烈火飛掠上台。
主持者的手腕被一把攥住,雷文身手矯健地飛踢向側,煉金術加持的火焰霎時融斷另兩個主持者手中的斧頭:“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我,這輩子也沒有吼出過這麼中氣十足,正義凜然的話。
雷文在心裡麻木而羞恥地想。
系統很給面子地大聲鼓掌:【幹的漂——哇啊!!】
風雪更大了。
嗚嗚的風泣聲中,祭品連滾帶爬地撲向見義勇為者,哭嚎着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而在他們身後,那些始終未動、也不知侯在那裡有何用途的白袍人與舞者們,同時擡手。
銀光連片,血色在他們的脖頸與胸膛間乍現。
“撲通……”
一具接一具的身體,爛泥般接連倒下。
“……”整片祭典突兀地陷入死寂。
幾聲粗而不穩的喘息透過呼嘯的風雪響起,台下原本還在吃吃喝喝的人群驟然暴動,怒吼着起身,執起身邊一切能拿得起的武器,沖向台上的見義勇為者:
“你!可憎的侵入者!你破壞了龍神祭,玷污了獻給龍神大人的祭品!”
“那些人本不用死的!是你逼得他們不得不代替祭品!是你害死了他們!”
“原本隻用犧牲三個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龍神,龍神還會庇佑我們嗎?龍神!懇求您!不要因為外鄉人的無知,降罪于您虔誠的信徒……”
人潮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