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擡頭看向眼前的咒靈,紫色的眼眸中并沒有多少情緒。
雪菜回過神,就看見少年将慢慢圍脖往下拉,露出一張完整的臉。
這是一張很有親和感的臉。
臉頰上面長着兩個對稱的圓形咒紋,其中延展的弧線直連到嘴角,像是一道引線,讓人的眼睛不自覺落在他的嘴唇上。
少年張開嘴,露出舌頭上與生俱來的咒紋。
那紋路像是滿是獠牙的、張開的蛇口,危險詭谲之餘,又帶着奇異的魅力,叫人無法移開眼睛。
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在戰鬥的時候,他的聲音多了進攻性和威重感,隻是聽了短短幾個音節,她就感覺手腳發軟,連心髒都恐懼地發顫。
“爆炸吧。”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整片空間的咒靈都自發地卷在了一起。
它們升空、融合,爆炸,化作一團團藍色的碎片,從空中跌落下來,像是焰火燃盡後的灰燼。
看着這樣震撼的場景,她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怎麼這樣……
這麼多咒靈……
他僅僅隻用了一句話,隻是一句話,就全都解決掉了。
就連一年級的咒術師都這麼厲害。
擊敗人類的大業,還會有希望嗎?
“大芥?”
察覺到她的害怕,少年頓了頓,擡手捂住她的眼睛。
年少的咒言師無法說出安慰的話,隻能用最直白的行動安撫自己的同伴。
她的睫毛長而濃密,像是羽毛一般輕掃着掌心,帶來陌生的癢意。
窗外的陽光在此刻穿透進來,照射在她小小的身軀上,狗卷棘看着她纖瘦、單薄的肩膀,忽然有點擔心她會受傷。
所以接下來,他總是離她更近一些,以防止有咒靈飛過來突襲。
雪菜完全無法體會他的好心。
做賊心虛,她甚至覺得狗卷棘靠得越來越近的行為是一種隐晦的威脅。
他是不是已經發現她的身份了,在故意吓唬她?
還是、還是他知道了她剛剛在心裡想的壞主意?
好可怕……
“大芥……?”
她看起來真的很害怕。
是因為被咒靈攻擊過的緣故嗎?
在新同學到來之前,他們其實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比如乙骨憂太是重傷了同學以後被總監會逮捕的家夥,比如雪菜是被咒靈襲擊才導緻的失憶。
狗卷棘想了想,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别害怕,很快就能全部解決了。]
打完字,他把手機舉到她的面前。
這是什麼……
精神一路都極度緊繃着,在狗卷棘忽然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長長的鐵盒子,看起來要把她祓除掉的時候,
雪菜被吓得暈倒了。
狗卷棘被吓了一跳,連忙扣住她的腰,以免她摔到地上。
好輕。
接住她的那瞬間,少年下意識皺起眉頭。
就像是身體裡沒有骨頭那樣。
她輕得不可思議。
**
醒來的時候,雪菜發現自己躺在白白的床上,手背還紮着一根細細長長的東西,連着透明的管子,一直到一個瓶子裡。
什麼東西……
她連忙想把這個東西扯出來,守在旁邊的狗卷棘看見了,連忙出聲制止。
“别動。”
雪菜僵住,發現自己的身體真的不能動了,有點害怕地看着他。
“對、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
狗卷棘有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放下手裡正在削的蘋果,拿出手機打字。
[你在打針。我沒有生氣哦。^ ^]
他把手機舉到她面前。
[醫生說你營養不良,重度貧血,還說你有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胃裡空空的,是真的嗎?]
吃東西……?
雪菜盯着手機,好一會才把上面的字理解清楚。
咒靈沒有進食的概念。
雖然她現在有了人類的身體,但維持生命的依舊是咒靈的核心,不吃東西也不會餓死,所以完全忘了這回事。
她的肚子一直痛痛的,之前還以為是被五條悟吓壞了,留下來的副作用,原來是因為餓了嗎?
“恢複吧。”
随着他的話落下,雪菜發現自己又能動了。
她低頭看着手背上的針,努力忍耐着把這東西扯出來的念頭,乖乖坐着不動。
狗卷棘從一邊的櫃子上拿了一碗粥過來。
[如果你打着針不方便吃的話,我可以喂給你。]
他單手打字也很快。
看着他手裡的粥,一些記憶忽然浮現在雪菜的腦海。
口吐白沫哀鳴的小貓、蜷縮在地上滿地打滾的小狗、昏迷以後被取走身上東西的大象和貂和狐狸。
它們都是因為吃了人類遞過來的東西。
好可怕……
這些記憶和今天那些在空中爆炸的咒靈混合在一起,共同編織出一張巨大的、名為恐懼的網。
不要吃、好害怕……
不可以吃人類遞過來的東西……
可是如果不吃的話,一定會被發現的。
狗卷棘在粥裡多加了點糖,慢慢攪拌起來,那些的味道傳進鼻腔,使得雪菜的不适感愈發加重。
從遇見五條悟開始,就一直一直積攢的恐懼,終于在這時候爆發出來。
冷汗從額頭掉落,少女發着抖往後縮,眼淚汪汪的,像是被欺負了的小動物,蒼白地張着嘴巴,連自己“不想吃”都不敢說出來。
“……?”
她哭了。
但是為什麼?
狗卷棘端着粥,無措地站在原地。
床上的少女小小一隻,是他的新同學。她失憶了,還好幾天都沒有吃過東西。
有點遲鈍,膽子很小,一路以來都在露出不安的表情,好可憐,所以要更多、更多地照顧她。
咒術師都有着比常人更加旺盛的保護欲,狗卷棘也不例外。
他試探着朝她靠近,就看見她像是被吓到了那樣蜷縮起來,一整隻躲進了被子裡。
在害怕他嗎?
還是在害怕他手中的食物呢?
少年想了想,暫時放下了白粥,輕輕坐在床邊上。
“雪、菜。”
在懂事之後,狗卷棘第一次開口喊别人的名字。
有點生疏,很緩慢,又帶着咒言的天然強勢感、不容拒絕。
“出來,看我。”
“嗚……”
她慢吞吞探出腦袋,身不由己地盯着他看,看見少年扯掉自己的圍脖,露出臉上的咒紋。
她抖了抖,以為狗卷棘要對她下達更加過分的命令,用力想要捂住耳朵。
然後看見他把手放在他的臉上。
看見他擺弄自己的五官,朝她做了一個誇張的鬼臉。
很滑稽。
很好笑。
哪怕她還處在恐懼之中,
也因為這個鬼臉笑了出來。
少女淚中帶笑,眼睛彎彎,睫毛長長,像是一隻小貓。
狗卷棘一愣,也跟着笑起來。
夕陽透過百葉窗慢慢鑽進病房裡,在白牆上折射出油畫般的光影,在這個下午,雪菜看見了好多好多的鬼臉。
慢慢的,他離她越來越近,直到他解開對她的束縛,她也沒有再因為害怕而躲開他了。
少年拿起濕巾給她擦眼淚,見她不再躲閃,他彎起眼睛,就好像獲得了某種隐秘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