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字号房間。
這城鎮裡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客棧,就算是最好的房間趙煊也并不滿意。
趙煊發現自己竟然住習慣了武當山小竹林裡的那張梨花木床,她盯着床上随風搖曳的影子竟然有些失眠。
趙煊心裡清楚,她失眠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認床而是這幾日的所見所聞。
她經常嚷嚷着自己喜歡體察民情與民同樂,但真正看到百姓過着什麼水深火熱的日子時,她還是忍不住感到心情複雜。
這些悲慘的令人難以入眠的現狀甚至并不是第一次發生,在炎炎烈日下一遍遍的重複着。
不應該是這樣的,裹着被子的趙煊在心裡說道。
趙煊忍不住想到了她的家,大宋的邊境現狀仍然受到金人和遼人的騷擾和迫害吧,這些聲音都是未曾傳送到她那位仁慈英明的父親耳中吧。
趙煊又忍不住反駁自己,作為一國之主有蠻夷對自己的國土人民虎視眈眈,她老爹就算是個昏庸的皇帝,就算耳朵和眼睛都被奸臣們蒙蔽,那這他也應該知道的。
趙煊不願意自己的老爹被抹黑,在她的心中老爹是頂頂厲害的,不但是做皇帝方面,他還擅長踢蹴鞠、畫畫、書法等等,最重要的是他很愛她。
但重新翻看宋史,雖然這個世界的大宋裡沒有什麼諸葛神侯與她的世界有出入,但趙煊以一個盤觀者的角度她不認為這個世界的宋徽宗是一位合格的皇帝,他甚至算得上亡國之君。
一意識到現實世界中的老爹或許也是如此,趙煊就開始默默的掉小珍珠。
陳友諒還沒有睡,趙煊白日裡四處遊逛身上的項圈和飾品吸引了很多注意力,這并不是太平的地方他擔心晚上會有發昏的小賊上來。
陳友諒認為這是非常有必要的,畢竟小姐雖然在用毒方面非常厲害,還會在夜裡悄悄啜泣。
陳友諒恢複後便在偷偷調查這位趙小姐,但是對她的身家背景一無所獲,隻知道她出手闊綽,是武當殷六俠的弟子,還能拿出神奇的藥丸。
陳友諒一直懷疑她連名字都是假的,畢竟自從宋滅國後鞑子從汴梁城開始屠殺,将姓趙的皇族宗親和普通百姓都殺了不少,不少人幹脆改了姓氏。
啜泣聲漸漸輕不可聞了,陳友諒也合上眼準備淺淺入眠。
然後,這個原本還算靜谧的夜晚就被破壞了。
馬蹄聲、腳步聲、砸門聲還有怒喝聲,陳友諒歎了口氣坐起身來。
趙煊好不容易才把腦子裡亂哄哄的雜念全部摒除,迷迷糊糊進入夢鄉,才沒多久就被吵醒了。
是摻雜着極其惡毒咒罵的哀嚎聲,更多肮髒下流的話語戛然而止,然後是重重砸在地上的悶聲。
系統沒有叫醒她,趙煊知道這代表着系統評估過這些人對她沒有直接惡意,也沒本事對她人身造成傷害。
“這幾個鞑子兵我已經處理掉了,驚擾了小姐休息還請您責罰。”陳友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讓趙煊心裡踏實了幾分。
門外亂哄哄的聲音不斷,似乎其他房客也都醒了正在往外跑。
陳友諒正蹲下身檢查地上的屍體,身後的房門被推開一雙鹿皮靴子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你在瞧什麼?”趙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剛才是怎麼都睡不着,現在被吵醒了反而困意籠罩心頭。
陳友諒把鞑子兵屍體上的武器解了下來,雙手遞到趙煊面前:“小姐請看,這是他們使用的元刀。”
趙煊抽出刀來,在燭光下看了好久卻看不出什麼:“這好像和宋刀和金人用的都不太一樣,好輕巧好長。”
趙煊在武當山上看衆師兄弟訓練時也算認識了幾十種兵器,就連她們日常使用的這劍也要比元刀重一些。
陳友諒點了點頭:“小姐好眼力,這是鞑子兵專門鍛造的元刀。
蒙古鞑子學撩人将武器也鍛造成弧形的,再加上鞑子兵多是騎兵在馬背上作戰且與色目、波斯交流過,這刀和武林中人使用的相比,刀鋒又薄又尖。”
“與蒙古鞑子的快馬結合在一起,高速之下輕巧又具有極強的殺傷力。”陳友諒說道:“我曾見過一個不擅武藝的蒙古鞑子手中的刀上串着兩個孩童,輕輕揮動邊紮透過胸骨。”
“然後呢?”趙煊面露不忍,想象一下那個畫面都覺得殘忍又恐怖。
那畫面趙煊隻在打獵時見過,有些獵手會這麼将獵物串起來展示,但這戰利品一旦變成人就讓她感到渾身不舒服。
此時客棧已經沒有什麼人大家都跑掉了,趙煊給還在打包東西準備離開的店家一錠銀子:“快離開這裡吧,鞑子兵可殘暴了。”
趙煊走回樓上時,發現了陳友諒的背上出現了一個新包裹,她遲疑道:“這是什麼?”
“小姐有所不知,這鞑子兵進入客棧是為了搜尋糧食和金銀細軟。”陳友諒解釋道。
“就直接搜百姓的東西嗎,鞑子難道把中原當成了他們的牧場?”趙煊聽的憤怒。
陳友諒搖搖頭:“在下不知鞑子深夜搜尋是為了什麼,不過他們做這一遭後百姓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趙煊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原本百姓們還在努力的試圖堅持到秋收,鞑子若是把存糧都帶走,一些百姓就挨不到下一次豐收了。
“陳友諒,我們去把鞑子兵搜糧的消息告訴四周的百姓,讓他們有時間準備或是逃跑。”趙煊說道。
“在下會守護在小姐身邊,不讓鞑子傷您分毫。”陳友諒答道。
這家夥雖然說話時能裝出幾分乖順的樣子,但遇到鞑子起正面沖突時,手起刀落殺人動作非常幹脆利索。
陳友諒十歲就拜師成昆功夫練得很好,而且會的武功種類也很多,完全出不了力的趙煊在與四周的百姓說明情況後便欣賞陳友諒的戰鬥。
“與鞑子對上時你反應的好快,好勇敢。”趙煊稱贊道。
“刀劍無眼,先機占了一招一式便可定下勝負乾坤,因此每一戰,在下都會将這當做決戰應對。”陳友諒答道。
若不是他此刻正在動作利索的扒下鞑子身上搜刮的民脂民膏,倒還有幾分英勇俠客的風姿。
“陳友諒,你似乎很擅長黑吃黑?”趙煊意識到了什麼。
“怎麼會呢?我隻是盡漢人的職責劫富濟貧罷了。”陳友諒利索的系好包裹背到身後。
這家夥還真聰明,猜到了趙煊準備将這些從鞑子那翻出的金銀細軟兌換成食物劫富濟貧。
心思被揣摩猜中讓趙煊有一瞬間的不爽:“走吧,前面還有很多戶人家呢。”
夜色是很好的僞裝,看着逐漸泛白的天際趙煊再次意識到這一點,她現在已經全無睡意了。
被通知到的百姓平日裡就提心吊膽的生活着,得知鞑子竟然要搜家搶東西,紛紛道謝之後将東西打包幹脆翻牆離開,去其他地方躲躲。
這不是輕松的事情,陳友諒殺的都有些累了,靠在枯樹上調整呼吸。
盛着各種糕點的手帕在眼前攤開,一股糕點店的甜膩香味在身邊出現:“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