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就像止水不曾表達過自己對某人的厭惡,而杏裡也不曾說過自己真正的擔憂是什麼。
所以,她并不意外止水對團藏的印象是一頭貪婪的驢,也不意外他把根組織的爪牙看做一群活死人。
老實說,她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就連隸屬火影的暗部在他心裡,也不過是一群盲目的走狗。
這麼看來,對于木葉高層,止水也不像對外展示的那樣心無芥蒂。
這種感覺很新鮮,就像是重新認識了一個人。
陽光下,杏裡微微喘氣。
怪物之間的殘殺已經結束。
斑斑點點的血肉猶如沖入開水的粉劑,搖晃間化作混沌——不到三秒,雜質過濾,視線清晰,就像地圖刷新一樣,繃帶男人不見了,流浪狗和浮屍再次出現,世界又恢複了最初的甯靜。
泳池折射的光,像是探出頭的冰川,在杏裡身後,拉出網格狀的波紋。水面搖曳,蔚藍的天空倒映其中,與怪物的影子融在一起,色相交疊,仿佛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
——就像做了一場瘋狂的夢。
杏裡想。
若非散落一地的狗面具,就是她這個親曆者,也想象不出方才的厮殺有多麼激烈。
嘎吱——
有人踩到了落在地面的鐵片。
“幹得不錯。”
空氣又潮又熱,但這個鼓舞的聲音卻像剛從池子裡撈出來的冰鎮西瓜,帶着一股獨屬于夏日的清冷氣息,“我對你刮目相看了。”
杏裡擡頭,看到斑迎着陽光走來,那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他成年後的模樣——高大、自信而獨裁,就像一把不滅的火焰,驅趕着,催促着,像個手持獵槍的牧羊人,把惶惶不可終日的羔羊們推向不可預知的未來。
咔嚓——
一塊鐵片滑到了她的跟前。
他停了下來。
在距離她不到兩米遠的地方。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他那雙黑色的眼睛帶着露骨的探究,若是不受限制,或許會直接亮出寫輪眼,觀察她的一切,包括那個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直起身闆,抖抖皺巴巴的衣服,耳邊似乎還能幻聽到一整個夏日的蟬鳴。
“還真是個辛辣的問題,”她道,“我什麼都怕,就是個膽小鬼,您不早知道了嗎?”
“知其然是一回事,知其所以然又是一回事,你若是能讓我少費點心思該多好。”
“這種說法太暧昧了,前輩,我有點受寵若驚。”
“那就别吃驚了,辦正事吧。”
斑又往前走幾步,分開狗群,越過杏裡,視線落在了花花綠綠的泳池中。
杏裡反手抓住了他:“别往前啦,前輩,麻煩幫忙撿一下狗牌,謝謝。”
說着,她指了指掉落一地、尚未被刷新消失的狗面具——這些鐵片隻有巴掌大,中心微彎,背面還刻了細小符文,确實有幾分像“狗牌”。
“還真會使喚人。”
“我累了嘛。”
她晃晃肩膀,說的很坦誠,然後挪動步子,走出狗群,找了個太陽曬不到的牆角坐下,似乎随時都能睡着。
斑看着她,沒有說話。
她閉上了眼睛。
建築物的陰影有種令人舒适的灰調,特别是陽光正盛的時候,窩在裡頭,能聞到一種類似被窩的宣軟氣息。
當然,也可能是陽光暴曬灰塵産生的氣味。
有什麼稀薄的東西在黑暗以外的地方蕩漾,就像潛入夢境的記憶碎片,浸泡在水池裡,安安靜靜地搖曳、閃爍。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人輕輕地踢了踢。
“才五分鐘,你也睡得着?”
她睜開眼睛。
斑的頭發和衣服帶着水汽,刺刺的頭發貼着腦門,像是剛從河底爬上來的水鬼。他的手中多了一個包裹,像是臨時扯了塊窗簾布,偷偷把行李都打包好,就差告訴“媽媽”今晚要遠行了。
“……”
杏裡愣了愣,這才記起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
“幫我解開限制。”
“啊?”
“你能做到,我看到了,讓我恢複原本的力量。”
“怎麼突然……”
她噤了聲。
不知為何,她的直覺在瘋狂響警報。
隻見斑笑出一口白牙,正好是一張稚嫩的臉,寫滿了“叛逆”二字,随手将包裹往前一扔——
“我剛剛下水了。”
“所以……”
“不僅下水了,還拔走了堵住出水口的木頭匣子——”
他說話的态度,就像在說自己出門遛了個彎,看到路邊有隻狗,就踢了一腳,“這個行為應該觸犯了規則,現在泳池變成了血池,氣泡冒的跟岩漿似的,浮屍和狗都消失了,應該有麻煩的東西要出現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杏裡的睡意瞬間飛了,直起身子,“不是,大哥,真的才過了五分鐘?”
——怎麼感覺跟改朝換代了一樣?
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望了眼不知不覺間變紅的天色,笑的像個故意使壞的小孩:“很難理解嗎?我覺得我們的思路是一緻的——所謂的‘規則怪談’,其實就是個‘作死’遊戲,‘規則’就是破局提示,要想加快進度,以身試險是必不可少的。”
“等會兒——思路歸思路,但我可沒說可以亂來呀!”
“說不說都無所謂了,效率第一,我打算按自己的計劃來——配合我,保你性命無憂。”
……這家夥的自信心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她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也就是止水脾氣好,換作别人,這麼折騰,咱倆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别說墳頭草有三尺高,就是上頭蓋了新墳,也怨不得别人。”
“……”這麼說好像也是。
說話間,遊泳池的水漫了出來,下水道井蓋彈出,沖出血色的噴泉,九道血紅水柱仿佛過境的龍卷風,直沖天際,最後交彙在一起,形成一個血腥混沌的人影。
這個人影,有獸爪、有狗嘴、還有長長的兔子耳朵。
它由九根水柱支撐,支點集中在腹部,從正面看,像是連了九根臍帶,從背面看,又像長了九條尾巴。
“真是讓人懷念。”
斑看着那個參天巨物,紅色的水滴從空中濺落,像是下了一場糟糕透頂的紅雨。
“别一副老朋友的口吻啊,”杏裡挪到斑的身後,看着那個形似九尾的怪物,“我覺得,那頭狐狸大概率不想見到您。”
“想不想都無所謂,我需要它就夠了。”
……九尾也是命苦,遇上這麼個強取豪奪的主人。杏裡忍不住腹诽。
說話間,彙集在一起的水柱以排山倒海之勢沖下來,斑和杏裡同時跳上浪尖,借力一蹬——滾滾巨浪将泳池内外的建築掀了個底朝天,洪水漫延到操場外,繼續吞噬着一切。
斑落在一棵樹上,洪水傾瀉,樹倒了,他也掉進了水裡。
杏裡暗罵一聲,回身去救斑——他的力量被限制在七歲,身體素質跟不上,沒有多少可操作的空間。
她像一隻入水的海豚,蓄積力量,用風遁迅速而準确地切開水面,把斑撈了出來。
斑咳嗽兩聲,頂着滿頭滿腦的水,還不忘評價:“你這時候應該用土遁,風遁容易把我也砍了。”
“抱歉啊,我會的不多,您對我的定位似乎有點偏差。”
“不會就多練。”
“行啦,斑老師,有什麼指教等回去再說——”
紅色的水面仿佛刀山火海,走到哪,鋒利的箭雨就會蜂擁而至,上下都有,仿佛自助洗車裝置的噴槍,實在讓人避無可避。
杏裡抱着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隻得認命:“您得逞了,現在這種情況不是我能搞定的——我可以解除您的限制,但作為束縛,我們必須保持肢體接觸——先說好,這可不是占便宜,别半路把我丢了,不然咱倆都得玩完!”
“放心,就當你是個挂件,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