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陣點燃一根煙，腳步沉穩地走過長長的走廊，對面走過來一位玉米髒辮的男人，直直地堵在了最前方，一副染血的墨鏡在他手指上晃來晃去。

他微仰着下巴，一副盛氣淩人的笑容。

“呦，琴酒，得知這麼多年的好搭檔是卧底，感覺如何啊？”

語氣散漫，态度輕浮。

黑澤陣并不看他，隻是盯着手上的煙霧的痕迹，這不是他常抽的煙，而是伏特加的。

他并不喜歡這種味道太沖的煙，或者說他就不喜歡任何氣味太濃烈的東西，曾經不止一次準備讓伏特加換種煙，但最後不知道為何被理解成了可以吃口香糖改善氣味。

真是愚蠢的下屬。

也是，如果不笨，怎麼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将自己身為卧底所幹的事全部包攬于自身這種錯誤，已經側面提醒過不止一次了，還是和換種煙一樣理解不了啊。

想到和這種人搭檔了十餘年，黑澤陣不免有些皺眉，或者說胃痛。

胃病就是被這種愚蠢的下屬逼出來的吧。

算了，反正也是見最後一面，不想那麼多比較好。

“琴酒，犯下這種錯誤的你，不會還想着能和以前一樣吧？”

“喂，别想的太美了，你絕對會被那位先生懲罰的，大概下一次見你，就是你被剝奪琴酒這個代号的時候了，哈哈哈哈。”

對面那人的笑容愈發猖狂，甚至可以用羞辱這個詞來形容。

黑澤陣終于将目光聚集到前方，“那是伏特加的墨鏡？”

“是啊，他那德行就該讓你全程目睹才對。”

那副墨鏡在他五指上靈活地反轉，鮮紅的血迹在深黑的底色下，顯得格外刺目，斑斑點點。

真髒。

黑澤陣繼續皺眉，他讨厭髒東西，這也是伏特加不管說幾次都改不了的臭毛病。

“怎麼，你一直不來審訊室，是怕他的現在就是你的未來嗎？哈哈哈哈，我告訴你——”

聲音戛然而止。

或者說那惡劣又挑釁的笑聲被硬生生按停了。

忽然間，黑澤陣猛地上前，他甩開手上的煙，直接一巴掌将對面的人按在了牆上，半截煙頭還未落地，就聽見了更加劇烈的聲音。

“砰！”

一聲巨響。

黑澤陣微微偏頭，眼神漠然，他掐着脖子把對方拎在手中，如拎一隻貓。

“賓加，你什麼時候産生了我喜歡噪音的錯覺？”

黑澤陣的那張臉看起來并不憤怒，眼神也很淡漠，仿佛隻是在閑聊而已。

賓加于他來說，不過是one of them而已，衆人裡的一員。

當然，賓加眼裡的他就是眼中釘，肉中刺。

“……混蛋……！”

賓加從喉嚨裡擠出這個音，他慣用巴西柔術，哪怕是脖子被桎梏也有反擊之力，猛地扭轉腰部，而後華麗的高擡腿直襲下巴。

那是一劑重踢。

隻可惜被黑澤陣輕松化解，他随手一甩，又将人踹開四五米遠，自己借着這一腳的力量後退，在對方狼狽起身的時候，黑澤陣已經掏出了槍。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賓加的頭。

“呸！”賓加咬牙吐出一口血水，他惡狠狠地笑道：“果然，琴酒你這個混蛋和伏特加一樣都是卧底，今天伏特加會死，你也一樣。”

不，自己是卧底，伏特加不是。

黑澤陣低垂着眉眼，面無表情地想到。

“呵，賓加，你蠢到讓我發笑。”

賓加冷笑着嘲諷道：“這話該是我對你說，琴酒你才是蠢到沒看懂這是陷阱的蠢貨混蛋！”

賓加從未如此暢快過，他早就看琴酒不爽了，扭曲的五官此刻更是怨毒起來，這根刺他終于能夠拔掉了。

不過對面黑澤陣那一副冷漠的神态，讓他所有的怨毒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處發洩。

是的，這是陷阱，不過愚蠢的賓加沒看出來，這是用他的命套牢的陷阱，打算用這一整個基地，或者說這裡所有人來殺死“琴酒”的陷阱。

在這之前，黑澤陣就已經收到了情報，他在組織多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來人和他說讓他躲遠點，這是朗姆強制安排的，沒有經過那位先生的同意。

隻要那位先生知道，不看功勞也有苦勞，不會真的為了一個伏特加就搭上一個琴酒。

畢竟，琴酒一直都是最忠心的下屬。

但是先斬後奏後，那位先生也不會拿朗姆如何，隻要躲過去就行了，反正你在伏特加被審問的時候都沒插手，那麼現在就更應該明哲保身。

“不要在非工作時間幹沒效率的事，這不是你經常說的話嗎？雖然伏特加很可惜，但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黑澤陣實在太清楚一個卧底該如何面對這種情況了，在來這裡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絕對正确的選擇，抹除所有痕迹，不插手表明立場，願意承擔錯誤，表明忠心。

不僅如此，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暴露後該如何甩鍋的準備，伏特加就是準備之一。

朗姆愚蠢地認為自己假傳BOSS命令，再加上一個賓加，做的非常完美，但是在黑澤陣看來太粗糙了。

無用功過于明顯。

“雖然伏特加很可惜，但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正論。

但是黑澤陣有點累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堅持下去，隻是在堅持而已。

盤根錯節持續了百年的組織，哪怕他已經沒有回去的路，依舊無法解決，要怎麼做才能終結這一切？

隻是一瞬間的動搖，他已經來到了這個基地。

黑澤陣歎了一口氣，最後要和賓加死在一起不說，下地獄後還要面對面，真是罪孽。

按照朗姆的急性子，計劃應該就快開始了。

他突然收起槍，彎腰撿起來那副在打鬥中被甩開的墨鏡，污漬加上血迹，已經成了垃圾。

黑澤陣讨厭髒東西，他有不為人知的潔癖，加上隐藏指紋的習慣，所以一直戴着黑手套，不過這次他脫下了手套，将墨鏡收進了口袋裡。

“假惺惺啊，你在做給誰看，等死吧琴酒，現在做這些已經沒用了。”

賓加冷嘲一聲，他掏出槍，終于能殺死這個混蛋的爽快讓他忽略了基地輕微的搖晃震動。

扳機扣動，轟鳴聲響了起來，賓加猛地一搖，彈道歪了出去，子彈射偏了……

不對，子彈射騙了……為什麼會射中自己的胸口？

賓加近乎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胸口，血色如花一樣綻放在正中央。

“你太慢了，的确是等死，不過先下地獄的是你。”

黑澤陣收起槍，站起身，他怎麼可能完全松開對敵人的槍口，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在地獄裡等他吧。

他瞥了一眼死去的賓加，腳步沒停，繼續前往下面的審訊室，如果現在逃走，說不定還能以叛逃的身份活下去，但是黑澤陣并不去想這種可能。

他也不是那麼想看伏特加現在的樣子，也不是那麼想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