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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南蘭回到他身邊,苗人鳳才将手裡的簪子松開。
他接過戰帖,不同于不知江湖事的南蘭,苗人鳳一看戰帖上的名姓便知來曆,神情不由微微凝重起來。
南蘭将戰帖給了苗人鳳就沒再去管,自顧自坐在床邊拆卸發髻上的珠钗發簪,雲鬓披散下來,烏黑的鴉發像一匹亮麗的綢緞。
轉頭看到苗人鳳神情,她便輕聲問道,“很麻煩?”
原本正沉着地想着對策的苗人鳳回過神,他先是下意識搖搖頭,又點點頭,“有點麻煩,鄂北鐘家鬼見愁兄弟,雄霸荊楚。”
“那比之你如何?”
南蘭脫去雪白的狐裘,玉指撫上衣襟的繡扣,解去外衣,準備入睡,苗人鳳見此目光微微移開,口中頓了頓,才繼續答道:
“我與他們從前隻有耳聞未曾見面,若我全盛時自無問題,但如今兩條腿無法動彈确實會有些棘手。”
鄂北鬼見愁兄弟并非尋常宵小,苗人鳳并不妄狂自大,但也不會妄自菲薄,他向來是個實事求是之人。
身側的被子被一隻素手輕輕掀開,一具溫熱柔軟帶着幽雅蘭芳的纖纖身軀靠近了他,苗人鳳自然地伸出一隻手攬住南蘭在臂彎裡。
他們已同床共枕數日,即便開始還有些拘謹,顧忌着還未成婚入睡時仍是規規矩矩地隔着一段距離。
但北方的冬夜實在寒冷,南蘭身體又虛弱,到了夜裡便手腳冰涼,苗人鳳習武之人,陽氣十足,她晚上總不自覺睡到他懷裡。
索性他們都不是扭捏的性子,幾日來都已習慣這樣親昵的肢體接觸了。
南蘭此時隻着中衣,即便屋子裡燒了火炕仍是有些冷,便往身邊的熱源更靠近了一些,苗人鳳察覺到手臂便也更加收緊。
最後南蘭已完全是枕在了苗人鳳的胸膛上。
聽他說鐘氏兄弟有些麻煩,南蘭仍是神情淡然,不見絲毫恐懼不安,不如說從見到她開始苗人鳳就從未見過她有變色的時候。
就像那日裡到處是鮮血屍體的雪地,冷靜鎮定地過分。
南蘭不懂武功,她也不知苗人鳳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深,如今廢了兩條腿又還能有幾成力,按常理說她該勸他暫避鋒芒的。
但同樣,自見面以來南蘭也從來是出人意表之外。
“他們既然找上門來,就說明不害怕你的名聲,就算我們暫且忍辱躲避,也定會再追上來,這一戰是不可避免的。”
南蘭輕言細語地分析,正中了苗人鳳的想法。
他颔首贊同,但眉宇間又皺起,南蘭仰面瞧了他一眼,便會意地微微一笑,“我知道,就算能避,你也不會躲避的。”
“男兒自可守,可殺不可苟。”【1】
兩人相依相偎,四目相對,細碎的燭光都映在她盈盈的眼底,苗人鳳第一次知道人的眼睛能這般明亮璀璨地簡直照到人心底。
其餘的已不必再多說,盡在眼神中了。
這是一場有關生死的危機,他們并非無知無懼,而是清楚地明白但偏偏都那麼輕描淡寫,從從容容。
苗人鳳和南蘭,他們兩人看着簡直是有着天差地别,一個江湖莽漢,一個官家小姐,但内裡的某些東西他們其實是極像的。
苗人鳳忍不住問:“我們才認識短短五天……”你怎能如此信我?
要知道他們既結為夫妻,南蘭支持苗人鳳與鐘氏兄弟決戰,那便是将自己的安危性命也一并押在他身上了。
後半句話苗人鳳還未說出口,但南蘭似乎已知道了他要說什麼,微涼的玉指輕點在他唇瓣,眸中是淺淺笑意,溫雅地輕吟道:
“有一句詩叫做: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2】
“這世上的緣分天定,有的人相識一輩子依舊白首如新,有的人隻一面便傾蓋如故,勝過旁人千面萬面。”
南蘭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女,平日裡交談便能随口引經據典,但她容辭娴雅,說的話卻并不故作深奧,十分淺顯易懂。
苗人鳳也認識自恃有學問的人,但那人給他的印象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