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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田歸農來說晦暗難堪的記憶,苗人鳳其實沒甚印象,就算想起也并不如何在意,因為這對他來說實在太過尋常。
比武,然後赢。
從小到大,這已成為他生活中正常而平淡的一部分。
輸在他手下的人實在如過江之鲫,所以能赢他一次的胡一刀才叫他如此惺惺相惜,至于田歸農之流的手下敗将哪裡能一一記過來。
這當然也可以說是一種傲慢,屬于天才的傲慢。
但在聽到南蘭所說的田歸農對他懷抱的深刻而長久的恨意時,苗人鳳也沒有多麼震驚。
要說完全沒有察覺到田歸農和氣外表下隐藏的敵意,苗人鳳還未蠢鈍到這個地步,他不喜與其交往的原因也正是因為這份虛僞。
但兩家是世交,田歸農也到底未做出實際的行動。
因此苗人鳳即便有所覺也仍然維系着到如今這樣的表面功夫,也并不去揣度那份敵意的由來,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并不太在乎。
就像輸給他的人很多,恨他的人也實在太多了。
“他不動,我不動。”
“他若是要殺我,我便殺他。”
苗人鳳當初為引出世仇胡家打出那樣一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名号,讓他霎時成為江湖上的衆矢之的,一生遭遇了無數險境。
他對人心并不是沒有防備的。
但苗人鳳有自己的原則,在别人真正動手前,他從不會因自己的揣測以除掉隐患的名義就暗地裡先下手為強。
他向來喜歡光明正大,坦坦蕩蕩地刀兵相見。
赢了,痛快;輸了,也認。
南蘭了解苗人鳳,就像她在短短三天裡看透了田歸農,半年多前她也早在滄州客店的那短短五天就看透了她的丈夫。
她并不意外他這話,她喜歡的也正是這樣的他。
燭光将床邊相擁的兩道身影倒映在了不遠處的屏風上,女子纖細柔弱的身體幾乎被完全鑲嵌進了男人高大強健的軀體裡,合二為一。
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之美。
男人的大手早就從女人腰間開始往裡衣下遊走,帶着粗糙繭子的手掌與宛如凝脂美玉的肌膚相互摩擦着。
在這樣暧昧親昵的氛圍裡,南蘭在唇齒相依的間隙輕聲提醒道,“或許,你低估人心的複雜和惡意了。”
應該也不算是低估,常言都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換成苗人鳳和田歸農大抵應該是以君子之心難以度小人之腹。
“他是個極為功利的人,不會做任何沒有好處的事。”
“所作所為皆有其要達成的目的。”
“這樣的一個人,他恨着你,卻又以友好的面目隐忍多年,故意接近你,讨好你,甚至想要接近你的妻子,引誘你的妻子。”
是的,南蘭确定,田歸農是沖着苗人鳳妻子的身份而來。
在他見到她之前,在苗宅裡種種針對她的旁敲側擊的打探就讓南蘭敏銳地意識到了這點,正常的客人可不會對素未謀面的女主人這樣好奇。
而且她還從苗家的老仆那兒得知了另一個消息。
在此之前的多年田歸農也經常拜訪于苗宅,在明知苗人鳳的不待見他的情況下,那時的苗人鳳也像如今一樣冷淡地避而不見。
招待田歸農的是苗人鳳那時還在世的妹妹。
據說兩人關系曾一度非常親近,若非那個女孩後來意外死于仇家之手,苗田兩家或許會有機會談婚論嫁也說不定。
但住在這裡整整十日的田歸農,不管是見到南蘭之前還是之後,從未提到過一句那個女孩,他的眼裡也沒有任何懷念和哀傷。
妹妹、妻子。
田歸農的目标從始至終都是苗人鳳身邊親近之人。
若說他的目的僅僅隻是出于嫉妒想要用這樣的方法報複苗人鳳,又未嘗不是看低了對方,至少南蘭覺得顯然并不止于此。
“他所圖,必然甚大。”
南蘭一點一點慢條斯理的分析,細緻又缜密,但本該清冽如山澗鳴泉的嗓音因為被情欲浸染變得如春水、如蜜糖。
呢喃如同輕柔的愛語。
苗人鳳聽地很清楚,他也完全聽進去了。
他很信任妻子的判斷,不僅是南蘭了解他,他也很了解南蘭弱柳扶風的外表下冷靜而理智的頭腦,甚至遠勝于自己的慧黠。
愛撫的動作停下,苗人鳳摟着妻子靜默了一會兒。
半晌後卧室内響起他低沉的聲音。
“我知道他想要什麼。”
“藏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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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南蘭從苗人鳳口中得知了一個秘密。
有關于苗田範胡四家真正的來曆。
明末清初時的起義軍首領闖王李自成身邊的四大護衛,胡氏殺死闖王向清廷投降,苗田範三侍衛去報仇與胡氏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