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臭小子一定還沒走遠！給我搜！一定要把他找到！”

蔺湘蘭還沒回話，就聽見不遠處一陣喧嚷聲傳來，原來是郭靖方才已然打草驚蛇，引得如珠警覺，帶着仆役一起追來。此時見了蔺湘蘭和郭靖在一起，如珠愣了又愣，先是看了看郭靖，又看了看蔺湘蘭，還是忍不住便要上前相扶：“小姨，你怎麼傷得這樣重……”

然而，蔺湘蘭隻是一閃身便躲了開來，轉頭對着郭靖說道：“别管她。我們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眼見着蔺湘蘭要離開，如珠顧念着她有傷在身，不好喊那些家丁一擁而上去捉了郭靖過來，隻不由又出聲喊道：“小姨……”

然而，如珠話未說完，火光亮處，便見完顔洪烈領着那幾位江湖中人向着這邊走了過來。三方人馬擠在這小小的庭院之中，更顯得其間氣氛刀光劍影，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其中梁子翁一見蔺湘蘭渾身藥氣，鮮血淋漓，郭靖手中提着一把染血的金刀，登時料到自己的藥蛇定然是叫他們殺死，一時氣血上湧，口中叫罵不斷，殺上前去。

楊康剛想阻止，卻見蔺湘蘭已經回過頭來，唇瓣一張一合，似是在說什麼。

“若此夜我還能活着回來……”

蔺湘蘭的話還未說完，她的聲音就已經戛然而止，散落在今夜的風雪中去。她不再轉身回看，而是專心凝神應戰。

窮途怒劍，絕境霜刀。

今夜，玉骨鞭再迎風雪。

*

這長鞭一展，完顔洪烈才猛地省得眼前這一身血衣的女子是誰。他心下一驚，忙失聲叫道：“湘蘭！”

他本欲上前制止，可此時戰圈已開，他又隻會些微末武藝傍身，如何靠近得來？完顔洪烈一時心急如焚，眼見得蔺湘蘭與那梁子翁殺紅了眼，他卻也隻得在這戰圈之外高喊道：“梁先生！莫要傷她！她、她是……”

完顔洪烈話未說完，就忽而頓住了聲音。

除了一聲輕飄飄的“湘蘭”，他竟不知如何要如何喚她。

她陪着他留在這王府裡十幾年，像漂萍，像飛絮，他卻到底沒能把她捧在掌中。

幾乎隻是一錯念，完顔洪烈就閃身飛掠過去，擋在蔺湘蘭身前去。他伸臂将蔺湘蘭抱在懷中，而與此同時，梁子翁劈來一掌，正中完顔洪烈後心。

完顔洪烈這一出，蔺湘蘭也愣在了原地，手中玉骨鞭在空中哔剝一響，便垂了下去。而她身上力勁一松，傷口便又裂開，她一時脫力，險些在完顔洪烈的懷中昏死過去。但好在她此時頭腦尚且清醒，記得自己任務在身，還是顫抖着唇瓣開了口，問道：“你、你救我做什麼……我不要你救。”

“我知道，你不要我救你。你向來都不要我救你。”完顔洪烈硬接過梁子翁那一掌，此時也好不到哪裡去，隻覺得肋骨寸斷，髒腑都跟着疼起來，比之十幾年前那險些穿心的一箭還要難挨，可他又不能在蔺湘蘭面前倒下，隻得咬着牙關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可是……我、我還欠着你一個要求……你現在，總、總該想好了吧？”

完顔洪烈本想着，若是他和她今夜還能活下來，不管蔺湘蘭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她若是要東海明珠珍寶，他也要潛進浩浩海底去為她找到。她若是要他大金兵馬北退，他也二話不說，鳴鼓收兵。

可誰知道，蔺湘蘭竟然隻是搖了搖頭，就攀着完顔洪烈的衣袖湊上前去，在他面頰上落下一個和着血腥氣的吻來。接着，完顔洪烈聽見蔺湘蘭開口，說道：“其實……根本沒有最後一個願望……”

“我是騙你的。我總想着，如果我不說那最後一個願望，你就會永遠想着我、欠着我。我怕你忘了我，我是不是很傻？你呢？你又會不會忘了我？”

完顔洪烈似乎預感到她要說什麼，連忙急切地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會的。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蔺湘蘭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總是在騙我。你說你仰慕宋人風華，卻要派兵來打我們宋人，你說你曉得知恩圖報，你卻還是帶着段天德把牛家村翻了個底朝天，你、你總是騙我……我不要信你。”

“我最後一個願望，就是我死之後，你要想着我。一直都要……想着我。”

完顔洪烈有些苦澀地笑了起來，他擡手，擦去蔺湘蘭面頰上的一抹血色，說道：“好。我答應你。”

蔺湘蘭擡起眼，最後一次望向汴京的滿天飛雪。

“王爺，我還記得，你我相遇，就是這樣的大雪。”

“我好想，好想回到那一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