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湘蘭與原随雲這一别，便是十年。

當年蔺湘蘭的師父正好雲遊到無争山莊附近，聽聞原小公子身患重病的消息，又架不住原東園的懇求，這才答應原東園勉力一試，從而延緩了原随雲失明的日子。

但當年的神醫雖說救下了原随雲，卻也隻是一時，救不了他一輩子，此後神醫雲遊四海，始終挂心此事，隻為了找到救世良方，治好原随雲的眼疾。隻可惜他年事已高，在離開無争山莊五年之後便故去了。

至于蔺湘蘭，神醫教了她一身好醫術，又在江湖中漸漸闖出了名聲，如今，大家也隻記得蔺湘蘭這麼一位神醫了。

蔺湘蘭同樣也挂心着原随雲……當然，還有自己未完成的任務。是以，十年之後的今天，她又一次站在了無争山莊的大門前。

她深吸一口氣，平複好了心緒，這才準備敲門。

然而，蔺湘蘭剛上前一步，院門便被猛地推了開來，走出門來的是一位管家模樣的女人，她見到蔺湘蘭出來，先是一愣，接着眼圈便蓦地一紅，她幾步就沖上前去，說道：“啊！是、是你！當年的那位小神醫！”

十年過去，蔺湘蘭的模樣早就變了不少，那管家能認得出她，倒是也令人驚訝。蔺湘蘭也跟着微微一愣，這才點頭，說道：“對，是我。我兜兜轉轉，恰好又回到了這無争山莊前，所以，想回來看看……原小公子怎麼樣了？”

聽了這話，管家垂下眼，輕飄飄地搖了搖頭，又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蔺湘蘭面色一變，問道：“可是原小公子的病情惡化了？”

管家點點頭，憂心忡忡地說：“正是如此。如今原小公子的眼睛，又不大好了。原先生正在為原小公子遍求名醫。好在、好在姑娘來了……”

蔺湘蘭也不願再多耽擱，便連忙點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便快帶我去見他。”

管家應了一聲，先是讓府中人傳話，接着，自己則是轉過身為蔺湘蘭引路。

一切猶如十年前那般，從未曾改變。

*

等蔺湘蘭拎着藥箱來到原随雲房前時，原家上下已經等了許久了。

一見蔺湘蘭到來，原夫人眼圈一紅，忙撲上前來，握住了蔺湘蘭的手，說道：“好孩子，你來了？你可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啊。”

蔺湘蘭微微一颔首，說道：“放心，就算是看在師父和我們以前的情分上，我一定會盡全力治好原小公子的。”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原夫人喃喃着應了一聲，就轉過身為蔺湘蘭讓開一條路來。

蔺湘蘭一推開門，便見原随雲站在窗邊，一聽見蔺湘蘭開門的聲音，他便轉頭沖着她看了過來，又沖她微微一笑，說道：“蔺姑娘，你來了？謝謝你特地為我過來。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十年後的原随雲長大了不少，披着一身錦衣狐裘，迎着光芒而立，宛如孤松獨倚，饒是知道這少年未來會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蝙蝠公子，可此時他一笑，此時的蔺湘蘭還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轉開目光，問道：“你現在的眼睛……”

原随雲微微颔首，說道：“還能看到你的樣子。你和十年前一樣，從沒有變過。”

聽了這話，蔺湘蘭又忙垂下了眼去，稍稍沉默一晌後，便忙開口說道：“事不宜遲，我先來為你看看眼睛吧。”

原随雲點了點頭，說道：“勞煩蔺姑娘了。”

醫治病患需得靜心凝神，于是，待得屋中的人一一退去，蔺湘蘭這才深吸一口氣，緩緩擡手敷上原随雲的眼。

憑借着自己這具身體多年的行醫經驗，蔺湘蘭擡手搭上原随雲腕間的那一刻，心中便是一突。

他的眼睛，治不好了。

當然，雖不是沒有辦法，但卻需要劍走偏鋒，曆經幾近九死一生的磨難。

蔺湘蘭這樣想着，緩緩歎了口氣，卻是沖着原随雲笑了笑，說道：“原小公子，你不必擔心。你的眼睛，不是沒有辦法。但是這辦法窮極艱難，我也沒有完全的把握，我願意為了你盡力一試，隻是……”

原随雲知道蔺湘蘭要說什麼，沖着她微微颔首，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蔺姑娘，你且大膽去嘗試便好。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

方才還擔心原随雲不配合的蔺湘蘭聽到他這樣說，總算是送了口氣，又說道：“隻不過，我想，你的爹娘此刻也難免挂心，我先去将此事告知于他們一聲。”

原随雲沖着蔺湘蘭點了點頭，笑着說道：“理當如此。蔺姑娘去吧。”

蔺湘蘭也沖着原随雲微一點頭，便起身向着門外走了出去。

蔺湘蘭一出門去，就看到原家上下都期待地望着她。原夫人更是上前一步，握住了蔺湘蘭的手，說道：“蔺姑娘，我的兒子他……”

蔺湘蘭垂下眼，還嗫嚅着想要再說些什麼，就見原夫人的目光也跟着灰暗下來。她一點點松開了蔺湘蘭的手，說道：“好孩子，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了的。我兒子的這個病，本就沒有辦法……如今他能康健地活到了十五歲，我已經知足了。”

蔺湘蘭忙搖了搖頭，說道：“不，不是這樣的，原夫人，你的兒子并非無藥可醫。但是，這個法子兇險異常，我也沒有一定的把握會成功。我到底不是我師父，若是我師父在……”

蔺湘蘭說着，就咬着唇緩緩沉默了下來。

原夫人曉得蔺湘蘭的意思——當年蔺湘蘭的師父醫術冠絕天下，幾根銀針便能活死人、肉白骨，從陰曹地府換回将死的魂靈，江湖之人提起他，無人不贊不絕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