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在呼吸、在奔跑、在說話,卻被真正活着的人當作空氣忽略,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法接受。
在貧民窟和在街上還沒那麼強烈的違和感,大家都是擦肩而過的關系,唯二有接觸的是能看見他們的芥川龍之介和夜鬥,導緻她對無法被看見這件事很難有實感。
現在體驗到了。
像是被世界孤立在外,和周遭格格不入,哪怕建立聯系也會像遊戲裡的NPC一樣被記憶清零。
太孤獨了。
念頭一旦出現就不會輕易消失,與其說是疑問、更像是共情的想法不斷在裡苑的腦内不斷盤旋,她望着白發少年單薄的背影,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
或許神明已經習慣了,或許神明不像人類那般多愁善感,或許神明深知除了接受别無選擇。
“裡苑?”
灼熱的視線釘在背後,饒是神經比水管還粗的神宮寺千夜都察覺到了,他偏頭對上一雙神情複雜的眼神,愣是花了幾秒,才模仿人類的思維模式勉強解讀出其中的含義。
他遲疑地問:“你不喜歡當神器嗎?”
這是他能解讀的極限了。
他心想,對于人類而言,當神器恐怕是一個看似重獲新生、實則殘酷的選擇,因為他們不适合與生者結緣,注定此後的漫長時光要與不可視之物相伴,而生前是人類的他們應該很害怕寂寞。
未經同意就被生下來,又未經同意被收服為神器,所以她才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但别無選擇不是嗎?
更何況神明永遠是正确的。
出乎意料的是,裡苑的想法和他解讀的完全不一樣。
“我不覺得當神器有什麼不好,但是……”她抿了抿唇,“大文豪先生,這樣的生活你經曆了多久?
“……?”
神宮寺千夜深感疑惑,他不明白他的年齡存在什麼非要在這種場合探讨的必要性。
這可是港口Mafia總部的一樓大廳,他們正在進行嚴肅的潛入行動。
但對自家神器有問必答是他的好習慣。
“隻要有作品流傳于世,就必然存在讀者的怨念,但早期我的存在非常淡薄,時而沉睡,時而蘇醒,記憶像霧一樣朦胧不清。直到《源氏物語》問世,我的存在才穩定下來,但沒有信仰之力的我依舊弱小,所以始終是小孩子的形态。”
《源氏物語》是平安時代的作品。
裡苑猜到神宮寺千夜的年齡很大,但沒想到那麼大,而且聽他的意思,他的誕生早于《源氏物語》。
也就是說,他至少活了一千年。
還真是老古董啊!?
“具體活了多久記不清了,但我通常将定下真名與筆名的那一天作為生辰日,也就是八月八日。”神宮寺千夜語氣輕柔,“隻不過,我的名字很年輕,僅有百來年的曆史。”
“百來年也夠久了吧——不是,你怎麼那麼久才給自己取名字?”
“因為有人問我叫什麼。”
裡苑微微一愣,費了幾秒的功夫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她注視着那雙淡薄得仿佛沒有情緒的紫眸,頭一次萌生與往常不同的想法——
大文豪先生,并非隻對文學抱有強烈的情感。
“不重要的事暫且放到一邊。”
神宮寺千夜沒有看出神器細膩的想法,轉而投身于眼下更重要的事務中:
“裡苑,來幫我看看,這個就是所謂的電梯嗎?”
裡苑瞅了一眼就瞬間跳出情緒的漩渦。
她極其冷靜地回答:“大文豪先生,那是電箱。”
不管笨蛋神明活了多久,能不能請他先跟上現代社會的發展?
多虧了裡苑的科普,神明觸電暴斃的悲劇兼喜劇沒有發生,他倆跟着港口Mafia的成員找到了電梯的位置。
更幸運的是,前往不同樓層都有權限要求,而這名成員剛好要去首領所在的頂層,他倆能搭個順風車。
神宮寺千夜很滿意,裡苑很憂愁。
她不知道大文豪先生打算怎麼文明解決,但直覺告訴她百分百是馊主意。
電梯緩緩上行的過程中,兩團人形空氣當着港口Mafia成員的面大聲密謀。
“首領大概率是異能力者,我們等他的部下離開的那一刻再沖進去。”神宮寺千夜下達了第一道指令,“我負責按住他,你負責捂他的嘴。”
裡苑發出誠摯的疑問:“文明在哪?”
神宮寺千夜淡淡道:“隻是防止他大喊大叫引來更多的麻煩。”
裡苑假裝相信:“那下一步呢?”
神宮寺千夜握起小小的拳頭,眼中閃爍着足以燃盡生命的不滅之光,但燃盡誰的生命有待商榷:
“用我的作品淨化他的心靈。”
裡苑:“……”
裡苑:“這又文明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