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墨鏡的男人靠在門廊,炙熱的日光灑在他的身上,使他與作為背景的馬路好像一同虛化了起來。蓦地,墨鏡男在陽光下朝前面招了招手,胸口的銀質樹葉胸針閃閃發光。
“快回家吧,小孩。”
徐長嬴雙手拽着書包帶子站在窗戶後定定地望着他。
那男人露出有些無聊的表情,随後突然無厘頭地笑了起來,接着徐長嬴聽見他戲谑道:
“你的人生多出一個許願機會咯。”
徐長嬴睜開眼,手機鬧鐘正在滴滴滴響着,手腕上的手表也在不停振動的,徐長嬴立刻爬起來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才六點半,正要松口氣,手表還在嗡嗡響個不停。
表盤上心率和體溫異常幾個紅色标識異常醒目。
徐長嬴摁滅了表盤,抓了抓頭發,跳下了床。
台風在後半夜轉向向東直奔大海而去,給城市留下湛藍如洗的天空和一地的狼藉,從國際辦事處出來後,徐長嬴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就看見環衛工在合力拖拽一顆被刮斷的樹幹。
“不愧是中國,一上午跑了三個地方,這也太嚴格了,我頭好暈。”班傑明穿着一身銀灰色的休閑西裝,叉着腰擡頭看天。
李嘉麗也穿着一身稱得上正式的裙裝,戗駁領的灰白西裝将她獨特的随性美恰到好處地呈現出來,胸口的橄榄葉銀胸針則說明了她和身邊二人的身份,她看了看腕表,“你應該知足了,咱們今天一上午就能把配槍都登記入庫,四年前我去福建辦案,一個月後我走的時候配槍都沒還給我。”
“哈哈哈,好可怕,”班傑明讪讪笑着,偷偷捂着自己的腰間。
“頭兒,咱們現在就去當地公安報道嗎?”李嘉麗拍了拍徐長嬴的肩膀,“你是廣東人吧,怎麼了,觸景生情嗎?一早上都悶悶的。”
徐長嬴轉身:“倒是沒有,我隻是在觀察這個城市,變得有些太多了,感覺比之前更宜居了。對了,現在快12點了,我們去邊上吃個簡餐,公安局那邊給我打了電話,有人來接我們,大概半個小時後到。”
三人很快就在路邊的咖啡廳坐了下來,李嘉麗點了沙拉,班傑明照例吃他的三明治,徐長嬴面前隻放了一杯冰咖啡。
李嘉麗道:“對接工作的時候,文員提到今天上午他們當地公安應該在開5·23案子的内部會議,說是還會公布更内幕的消息,我們沒趕上有點可惜。”
徐長嬴靠在椅子上,拍出兩粒薄荷糖扔進嘴裡,他笑起來:“不要擔心,中國公安要是這麼排外,他們直接不和AGB合作就行了,他們的刑偵能力也有這個底氣,再說了,會議裡更内幕的消息說不定還有我們提供的,泰國和柬埔寨死者的身份訊息不就是我們查的?”
李嘉麗支起下巴,扯出一個俏麗的笑容:“我們是老朋友我才說,這次這麼大的合作,你作為亞太地區三級警督的身份是你在AGB拼死拼活掙來的,我們自然服氣,但是你到中國這麼龐大的公安系統裡,雖然是本國人,但編外加beta身份,我害怕你的手腳施展不開。”
徐長嬴樂呵呵道:“阿麗你怎麼了,這可不像你,雖然你這麼看得起我讓我超感動的,你不放心我的工作能力?”
班傑明這時擡起頭,直截了當道:“阿麗是聽到廣州公安這次請的犯罪專家是那個極優性alpha所以才擔心你的,她嘴上不說,但從法國轉機的時候就一直看那個人員安排文件。”
李嘉麗的叉子被握的嘎巴一聲,徐長嬴聞不到都知道她信息素瞬間散開了,班傑明被嗆得連連擺手,“阿麗我錯了,好難受,雖然咱們在室外,但要是被其他人聞見就不好了,快收起來。”
徐長嬴嘎嘣嘎嘣嚼着冰塊,極為樂觀:“我知道的,不用太擔心,那個主持基因組測序計劃的青年科學家,他在生命科學領域的争議比他在犯罪刑偵的要大多了,他那地位和名望根本犯不着在刑偵上尋風頭,我不覺得他會影響我們辦案。”
班傑明捂着鼻子,謹慎地瞥着李嘉麗:“而且這個極優性alpha基本已經内定年底是下一任LSA的首席科學家了,這畢竟是華人在國際性别組織第一次獲得這麼高的職位,所以我也覺得他這次參加案件隻是一次普通的履曆積攢而已,不用太緊張。”
LSA和AGB一樣隸屬于國際性别平等組織(International Gender Organization ,IGO),是生命科學家聯會的簡稱,與AGB不同的是,LSA是在上個世紀60年代由來自世界各國的科學家自發組建的,聯會理念是在推進人類性别平等的前提下對人類生命進行探索解密。在近六十年的發展中,LSA已經成為了生命科學的最高殿堂,全世界的生物、醫學等領域的學者都以成為LSA的成員為榮。
李嘉麗無奈地将叉子放在盤子裡,擡起頭道:“但願如此吧,他昨天在大會上不是說他們團隊所進行的基因測序工作就是為了驗證第二性别隻是基因突變的猜想嗎?今天早上油管上的極端分子還發了血腥視頻點名道姓恐吓他和研究小組,說不定他雖然是極優性alpha,但真是一個表裡如一的平等主義者呢。”
基因突變論是上世紀末蘇聯科學家提出的一個理論,與自古以來的優先進化論不同,這個理論認為alpha與omega的出現源于人類性染色體上某個基因的突變,而非長久以來主流社會認為的“更高進化”的産物——即alpha和Omega不僅是性别表現更豐富,在智力和體能等生理層面也全方位強于單性别beta群體。
但同時,涉及第二性别的科學研究不免與政治、宗教等麻煩事物糾纏,基因突變論直接挑戰了第二性别主義的權威與利益。基因突變論支撐起了幾十年以來逐漸壯大的性别平等浪潮,越來越多的beta不僅反對“優先進化”論,不承認beta是天生矮于alpha和Omega的進化失敗者,甚至更有beta平權激進者認為第二性别群體才是基因突變的殘次品。
也正因此,這個華人科學團隊所進行的基因測序工作才會遭受如此龐大紛雜的争議,畢竟待到他們的基因研究完成之時,就能一錘定音alpha和Omega是真的更高進化程度的人類,還是除了性染色體基因突變以外與beta無異的凡人了。可以說如今世界上的每一個性别群體都在期待和恐懼着他的研究成果。
話雖這麼說,但李嘉麗的表情卻說明她并不相信這個極優性科學家真有多高的平等覺悟。
徐長嬴向來是beta至上的極端分子,他笑眯眯地攤了攤手:“阿麗,但我的辦案理念也從來沒變過——beta才是最适合偵查工作的性别,受壓制的社會性别和遊離在信息素等級制度之外的絕對理智人格,才最能感知到受害者和施暴者的深層心理。”
說着,徐長嬴又眨了眨眼:“作為被資源傾斜的少數群體,alpha和Omega反而在犯罪想象上受到巨大限制,等級越高偵查天賦越低這是事實,隻是從來沒被承認過。”
李嘉麗聳了聳肩,“足以被中級審查的性别歧視言論,不過你這麼說我放心多了,希望你多多狂妄。”
徐長嬴:“我會繼續努力的。”
班傑明放下手中的咖啡,看向徐長嬴手邊的薄荷糖,閃電般出手,但還是被正在看手機的徐長嬴搶先截胡,徐長嬴得意地抛了兩下,揣進了自己的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