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場無一人不驚訝無比,尤其是最後一句更是稱得上驚世駭俗。坐在徐長嬴邊上的趙洋臉上都有些異色,宋瑜立率先發起了質疑,他對徐長嬴的先入為主的印象過于不佳,因此語氣間少了許多客氣:“徐警官,那麼你說兇手,哦不,作者隻有一個人的依據是什麼呢?畢竟我們現在并沒有任何其他線索,以及你說我們見過兇手,這更是奇了怪了,辛苦您來給我們解釋一下。”
徐長嬴立刻點點,似乎并沒有聽出他語氣的火藥味,而是站起身将兩張彩頁貼在另一塊白闆上,轉頭看向宋瑜立,“這是我的依據。”
所有人很快看清,那正是從HEART此次展覽提供的作品冊撕下來的,署名THE TEN也就是10号兇手的5件作品照片。
宋瑜立不滿道:“這5張照片是展覽提供的展品照片,我們所有人都看過,請問這上面有什麼線索說明制作者就是一個人呢?”
他身邊的談松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在解剖室裡見過這個奇怪的beta警探的表現,他心裡有種隐隐約約的預感,思及于此他便看向對面的犯罪顧問,卻見夏青正專心緻志地盯着白闆,他的臉上并無任何被冒犯的不滿。
徐長嬴盯着5件作品照片看了幾秒,似乎在斟酌用詞,很快他轉過身,“懼,恸,淚,惶,悔,雖然是3個泥塑和2個青銅,但風格一緻,赤裸的人體盡可能扭曲肢體,與臉上掙紮、痛苦、惶恐等表情一同構成這所謂藝術的姿态表演,”徐長嬴指着照片上的展品,望着宋瑜立的眼睛,讓臉上的輕松笑意不知何時蕩然無存,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一樣問道:
“望着這五個展品,你内心第一瞬間出現的情感是什麼?”
像是被徐長嬴過于炙熱的目光灼傷似得,宋瑜立立即移開了視線,不再與他對視。徐長嬴和宋瑜立都沒意識到,這一瞬間坐在辦公桌上的所有alpha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壓迫感,就像是來自等級更高的信息素壓制一般。
趙洋悄悄地攥住了手掌,心裡的迷茫一閃而過,那是怎麼回事?
宋瑜立:“情感?我們能有什麼情感?我們是破案的,又不是鑒賞藝術品。”
“是嗎?”徐長嬴抓了抓臉,他站在白闆前,他那張英俊面孔笑起來自帶邪氣般,他沉聲道:“我以為alpha會比我這個beta要更敏感呢。”
“優越感。”
徐長嬴望着一屋子的alpha精英,自己都不知道此時的他簡直像是引誘犯罪的教唆者,他語氣放緩,聲調降低:“女性面龐痛苦地扭曲着,她們渾身赤裸,四肢被擺成普通人無法做到的姿态,哪怕是站在一旁的路人也能從中享受到圍觀弱者掙紮的快感,并分享施暴者的優越感,這些情緒源于最基本的性沖動,也是支配性别犯罪的最大犯罪動機。”
說着,這個年輕的beta探員攤開雙手,露出了一個殘忍的微笑:“如果我是制作活人塑像的作者,我會在制作過程中享受這種洋洋自得的情緒,因為這是我平日裡獲得不到的快感。而根據AGB記錄在冊的數萬起性别暴力案件統計,性暴力犯罪者在對屍體進行肢解、侵犯、煮食等破壞行為,動機正是源自于未滿足的性沖動。
這種原始欲望的變态釋放往往伴随着暴力傾向,因此集體創作的可能性至少降到百分之三十以下,除非這個創作集體互相包容,彼此認可且崇拜,但情緒如此平和穩定又怎麼可能實行變态犯罪。”
在場的老警察都目瞪口呆,坐在夏青邊上的李嘉麗扶了扶額頭,低聲自語道:“果然,又是老樣子。”
除了三個女性alpha和beta邵巧巧,在場的男性alpha很難不被徐長嬴這一段性别分析而中傷,就連談松都猶豫一下最後掙紮道:“僅僅憑借徐警官你的直覺?就這麼認定制作者隻有一人是不是太離譜了!”
“對,”徐長嬴一臉無奈,但理直氣壯道,“畢竟現在諸位給我提供的除了這五張照片和三具屍體,一條有效線索都沒有,如果夏顧問可以運用理性思維,根據緊湊的作案時間來推斷制作者是多人,那麼我根據犯罪心理來分析推理制作者是單人又為什麼不可?”
班傑明小聲道,“這也算側寫啦,不是直覺啦。”
趙洋扭過頭:“你怎麼還有口音。”
班傑明更小聲了:“是徐教我的。”
徐長嬴完全投入到案件之中,他這時候六親不認,不知情的重案組組員聽到這一番話心裡都不太好受:
如果說之前的徐長嬴的“藝術鑒賞”玄裡玄乎,那麼他将夏青拖下水的辯白則顯得有理有據了,不過宋瑜立等人對于這個外來的beta的觀感變得更加糟糕,這是一種違背他們一直以來堅定認知的不适感——一個beta不僅大肆發表針對alpha缺陷的心理分析,并且居然還透露出以beta性别為榮的優越感,除了女性尤其是“茶水小妹”邵巧巧感到說不清的愉悅,其他人都不免被冒犯到。
什麼叫alpha會更容易從這些藝術品裡獲得優越感啊,聽上去簡直就是在說alpha天生更容易犯罪。
宋瑜立此時也開始對案件較真了,他道:“當然可以,但是我更加疑惑的是,為何徐警官能夠笃定10号兇手是一個人,并且還說我們都見過?”
“問得好,我剛剛都忘了一起說了,但您先等一下,”徐長嬴右手握拳輕輕敲了一下左手心,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彎腰要去摸那一堆廢紙,趙洋動作迅速又默契地将兩張紙遞給了他,徐長嬴沒想其他直接就接了過去,也沒道謝,轉身将手中兩張A4紙貼在了兩張彩頁的下面,那上面是五個鋼筆速寫的人體,栩栩如生,簡單利索的線條和硬朗的陰影就勾勒出5個展品簡化後的人體結構。
他摸了摸鼻子,但整個人神采奕奕的,“剛剛是犯罪心理分析,接下來就是我個人的一些跑題的藝術鑒賞了。”
宋瑜立等人看着這個怪異狂妄的國際探員臉上居然露出一絲腼腆,頓時無語——剛剛原來是專業的學術分析嗎?
“支持我判斷制作活人雕塑隻有一人的,不僅是性暴力犯罪心理,還有這五個展品的創作主題和藝術水準。假設這一套人體塑像是集體創作,那麼就必然需要這個團隊每個人的創作水平成熟且一緻。這是因為與其他工作不同,藝術創作中多人合作一定是難于單人創作,這期間需要犧牲許多的靈感和藝術思考,不過作品的質量确實會得到提升。”
“但是,正如前面所言,這五個展品的表現主題和意圖是膚淺且平庸的,而方才的解剖照片各位都能看見,腹部的縫合手法十分粗糙,不然也不會這麼容易被察覺到與之前的手術傷口不同。”
徐長嬴走到另一塊白闆前,“此外,我注意到三位死者的腳踝部位與足跟采用了螺絲定位,這是很門外漢的塑像固定方法,而且死者的腹部和臀部脂肪組織處理的很不到位,能看出明顯的凹凸不平,所以兇手在後期做了填充處理,因此我們才能看到皮膚上很多針孔,當然這些在後期泥塑或者油漆處理後就看不出來了。”
徐長嬴歪着頭指了指嚴建柏邊上那塊貼滿屍體解剖照片的白闆,嚴建柏和方溥心的臉色都有些變了。
徐長嬴沉浸在自己的推演裡,但趙洋和齊楓敏銳察覺到了辦公桌上氣氛的變化——重案組之前根本沒有關注屍體,也就是人體藝術品上的處理細節代表着什麼,不如說,刑警不了解這些是理所當然的,隻是沒想到面前的這個beta警探不僅注意到了,而且還在短時間内快速串聯起犯罪行為。
徐長嬴又站直了身體,他左手插兜,整個人看上去頗為灑脫,散發着與其年紀不符的,海量實戰經驗帶來的獨特自信,“諸如此類的粗糙痕迹還有很多,我認為後期法檢小組可以再重新就這些重點做一個報告,也可以作為制作者趕工的推斷依據,但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說着,徐長嬴在衆人的視線裡環視了一圈,似乎在找着什麼,這時他看到了夏青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而夏青本人的目光正靜靜停留在他的身上,徐長嬴一邊壓制住心底的情緒,一邊大步走過去。
“夏教授,介意我用一下你的電腦嗎?我隻用浏覽器。”徐長嬴笑眯眯道。
這個冷若冰山的帥氣教授面上沒有什麼波瀾,點點頭,将電腦轉向他,“你随意。”
徐長嬴低頭很快就敲起了鍵盤,因為他彎腰站在嚴建柏和夏青的中間,所以與夏青挨得很近,近到他能聞見夏青身上淡淡的衣物洗滌劑的味道。
徐長嬴沒有擡頭,夏青卻敏銳感知到了什麼,他擡起頭,對上了趙洋複雜探究的目光,但對上視線後,趙洋沒有什麼表示,隻是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