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成夜攪着土豆沙拉,她忍不住用勺子去壓破了幾個明太魚籽。
噗滋噗滋、救命救命,她在心裡為其配音。
“沒了嗎?”
伴随着佐久早聖臣的發問,神遊的二人不約而同停止了對食物的迫害。
秋成夜懊惱地一拍手,她好像是沒講完西尾的事。
“西尾同學的媽媽是學校某個股東的得力下屬,是個女強人,我也見過好幾面,非常能幹,在家委會裡還擔任了要職。他爸爸也是差不多的強勢,父母兩人的教育理念很不相同,大概在西尾同學初一時就離婚了……”
秋成夜搜集到的信息十分詳實,連西尾拿過的競賽獎杯也能說上一二。
在秋成夜一股腦地給佐久早聖臣灌輸完大堆信息後,她喝了點兒水潤潤嗓子,然後擡眸直視對方,眼神竟看上去有些欣慰。
“看來你也有話想對西尾同學說。”
……
“午飯吃了沒?”
西尾悟在前面走着,古森元也跟在後面。
“還沒有。”
“去食堂,可以嗎?”
“沒問題。”
西尾悟在教學樓大門口停下腳步,他瞅了眼兩手空空的古森元也,打開傘讓對方走進來。
“謝謝西尾前輩。”
“嗯。”
西尾悟淡淡地說:“還不說正事嗎?”
古森元也腼腆一笑,他摳了摳臉頰,醞釀了下情緒才開口:“其實我隻是在想西尾前輩你真的是主動提出退部申請的嗎?我說的主動,不包括意識到了其他人會這樣安排于是自己先一步提出來。”
“怎麼說呢……作為排球部的一員,我肯定是不希望西尾前輩你退出的,但如果這真是你的意願,我之後是不會再來打擾的。”
以退為進,這招不新鮮,飯綱已經用過了。
西尾悟默默捏緊了傘柄。
“這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每當西尾悟故作輕松地說出這句話時,心就像突然被剜下一塊肉似的。然後,他總會想起小時媽媽騙自己的話——說謊的人會吞一千根針。
但這确實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人這一生就是要學會各式各樣的取舍,進入社會前是學業與愛好,進入社會後是金錢與情感。
“但是西尾前輩你不是一直都在努力兼顧着排球和學業的嗎?我們都看得到。現在就不行了嗎……明明就差最後一個多月了,現在放棄不是太虧了嗎?”
古森元也十分難過地說:“你不是會認輸的那種人。”
擡高對方,别真的以為我好像多了不起一樣。
“古森,我很羨慕你,不,應該是嫉妒。”西尾悟不管眼前人變化的神色,自顧自地說。
“岸本、寒山、新谷、荒木、藤野、飯綱…我很嫉妒你們,就像别人會去嫉妒我一樣。”
“你們的成長環境比我好、天賦比我好、想法比我純淨,沒人會逼着你們去前進,你們所做的都是自己所想的…我在這樣想的同時又會去思考你們又會想些什麼,我的自律?我的果斷、敢為人先?拜托,誰樂意去得罪人啊,還天天對牛彈琴?”
“我累了,就是這樣。還是說你們非要逼着我去承認我自己失敗了,是嗎?”
西尾悟重複了一遍:“我很累,到此為止吧。”
他的話很堅定,不留有一絲餘地,但他的視線卻跟着周圍斷掉的雨線飄忽着。
他想,或許這話直接打碎了古森的幻想,自己并不是一個值得對方學習的前輩,但古森肯定比自己堅韌得多、靠譜得多。
西尾悟聽着古森元也沉默的呼吸,由衷地感慨着太好了。
如果古森再來那麼兩三句,和藤野、新谷一樣說些什麼“你很重要”、“沒你不行”的話,自己又會忍不住心軟的。
心軟後是反反複複的折磨,折磨讓他無法專注學習,最後隻會演變得更糟糕。
“我明白了。”
“但西尾前輩你為大家做的事,大家一直都記在心裡,大家都非常信賴你,在這些方面上,我肯定是代替不了你的——但在賽場上!”
古森元也一字一頓地說:“我會讓大家知道,就算沒有西尾前輩,我們的防守也絕對不會垮掉。”
“……”
西尾悟心情複雜地道了聲加油。
“嗯,請西尾前輩放心。”
古森元也後退了一步、二步。
少年人離開傘下,唰地轉身沖進風雨中。
“……”
“……”
“……”
“可惡。”
西尾悟咬着牙罵道。
最後偏偏是這種說辭。
讓自己放心、他來撐起防守、可惡可惡、宣言什麼要好好打比賽、這本就是本分、可惡可惡、還說什麼代替不了自己、可惡可惡!
西尾悟自心裡明白,古森元也能比自己做得更出色,他之所以不會取代,那是因為他會超越!
可惡可惡、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
和此刻強烈的不甘比起來,那些先前的推拒之詞、下定要放棄的決心都顯得如此的虛僞和可笑。
西尾悟和他正打起的傘一樣,嘎吱嘎吱,同風雨一起飄搖着。